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尘之沉香记 >第十二章 往事(一)
    

    沈香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塌上,她猛地坐直身,看到夜行衣还在身上,松了口气。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布置简单的书房,墙上的字画、窗前的花瓶、书柜上的摆设,细看之下都不是俗物。突然,一件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几乎是一跃而起。

    在靠墙的案几上,端方着一柄长剑——破空!

    她有些颤抖地抚摸那把再熟悉不过的剑,曾经出身入死的场景尽数浮现在眼前。当年母亲让人假扮自己,带着破空走了另一条路,为的就是迷惑追兵。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这把剑。

    “我们又见面了。”

    低沉克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下意识地握剑转身,剑鞘抵住来人的咽喉,手法一气呵成。

    “怎么,想行刺皇子?”虞竑烨边说边上前,身影慢慢罩住沈香,她只能往后躲,直到撞在案几上。

    “这把剑过去属于你,不过现在属于本王,你不能拿走。”

    他怎么会知道?沈香不知他想起了多少,嚅嗫着:“不,这……不是……”

    “那种毒药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本王?”

    沈香脱口而出:“你没中毒?!”

    “你承认了。”

    “……”他在使诈,沈香定了定神,“殿下是如何认出我的?”

    虞竑烨又挨近了些,闻道一股特别好闻的香气:“要是本王说毒已解呢?”

    沈香微微侧头,有没有中毒一试便知:“殿下可否还记得,那日在河边我说过的话?”

    河边?原来他们有过独处,这是一段被自己遗忘的记忆,非常奇怪的感觉,虞竑烨脸上有一丝难堪。

    “本王记不得了。”

    “不记得没关系。”不记得才好。

    沈香冷静下来,他不可能单凭一把剑认出自己,他身边应该有人见过沈文远。但有一点令她颇为意外,这世上知道“归尘”的人寥寥无几。

    他们只隔着一掌的距离,沈香不自在的身体后倾,鼻尖冒出细汗。

    虞竑烨很有耐心地说:“不想讲讲原因吗?”

    沈香用行动回答他,手里的“破空”推了把虞竑烨,他纹丝不动。沈香有些气,飞快地瞪他一眼。

    这一眼恰到好处,多一分未免轻佻,少一分又缺了点味道。虞竑烨骤然惊醒,他在想什么?他费力移开目光,脑门沁出密密的汗。

    沈香抱着“破空”,心情平复了很多:“殿下要将我交给皇上吗?”

    “这建议不错。反正本王好心收留,但你并不领情,与其被别人领了头功,还不如便宜本王。”

    沈香走到他身前跪下:“殿下,请看在沈家为国效力那么多年的份上,保全沈家唯一血脉,放在下一马。”

    虞竑烨居高临下地看着有些散乱的发髻和额间光洁一片,仿佛过去也曾如此注视过他。

    “放你一马?然后呢?让你闯进皇宫行刺吗?就凭你一人,别说行刺,就连皇宫的大门都进不去。”

    沈香不吭一声,倔强地跪着,既然淮王没有第一时间告发,那他就会维护自己,虽然猜不透他这么做的原因,但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虞竑烨不叫她起身,径自走到窗前。敞开的窗户洒满月光,暗无边际的夜空孤独地挂着一轮弦月,正如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一样。

    “庆元二十年,就在怡王案事发前,有一名属下截获了一份密报,是胡国国君给怡王的亲笔信,密报里声称,胡国已收到怡王的钱银,愿意为怡王效犬马之力。本王深知事关重大,一边按兵不动,一边调查密报的真伪。

    怡王与康王同是父皇的叔叔,但怡王要老奸巨猾得多,他不但深入朝局,而且屡次动用自己的威望干涉朝政,还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可要说他想谋反,本王万万不信。”

    沈香听得出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虞竑烨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怡王的女儿惠妃娘娘育有一子一女,十弟年幼但聪慧过人,本王看得出父皇十分疼爱他。怡王没有兵权,只能仰仗皇家权威,与其主动谋反,倒不如扶持十弟更实际。”

    怡王是整个事件的第一环,可他完全没有理由谋反。

    虞竑烨继续冷冷地说:“那封密报既然能正好落入本王手中,一定有其目的。

    本王的母妃与怡王母族同出一脉,在外人看来是很亲近的关系,如果本王禀明皇上,以父皇多疑的性子必然会将我一同查了,到时就会有人拿淮王妃胡国公主的身份大做文章;如若本王什么都不做也无碍,那封信就是警告,有人希望本王自乱阵脚然后有所行动,他便能趁机揪住本王错处,一同打压。

    可那些人到底小瞧了本王,隐忍不发并不代表甘愿任人宰割。”

    一阵晚风吹来,吹乱了屋内紧张焦躁的气氛。

    “小公爷,本王不知你对北部局势了解多少。与西南九州有魏国公严防死守完全不同,北疆就是一滩散沙。北疆农田本就不多,百姓们有一半靠畜牧养家。然而,连年战事不断,敌军几乎每次都能长驱直入,疯抢一通后撤军,留下被掏空的百姓。

    胡国后备粮草不足,战争的目的只为掠夺。镇守北疆的军队常年只顾屯田,侵占仅有的农地,而军田产出的粮食大多被层层盘剥干净。许多百姓只能与胡国做些贸易,但同样得交付高额的税费,百姓的每条路都躲不开被压榨。

    长此以往,边城防务变得徒有虚名,北疆每年还要问朝廷索要一大笔粮饷,多得是虚报军士数量吃空饷的。重修军屯制的折子早就堆满上书房,他们也清楚,皇上势必要大刀阔斧整治的,日日担心会被夺了权利。所以,王莽的叛变看似受怡王教唆,其实是必然趋势。”

    他蹲下身,与跪坐在地上的沈香平视:“本王没有被那封密保迷惑,而且大致猜到了其背后的真实目的。”

    沈香牢牢盯住他:“有人想挑起大周内战,大周内有叛军外有强敌,必定元气大伤。那我父亲呢?我们沈氏一族只配当一枚旗子吗?”

    虞竑烨声音森冷:“本王并不觉得你们是整件事里的一颗棋子,如果所料不错,沈公的死应该是精心策划好的。”

    沈香按在“破空”上的手骨节发白:“既然殿下已有怀疑,为何不警示我父亲。”

    虞竑烨的脸上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本王没有见死不救,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他站到窗前,窗外伸手不见五指。

    “你们在北疆与胡人拼杀的时候,本王查到有件事颇为蹊跷,王莽叛军被镇压后,胡国紧随其后兵临城下,朝廷得知消息并不晚,父皇调派十万大军命当时的淮北都指挥佥事汤文忠救援。”

    沈香立时想起来:“可汤文忠是在胡国战败后才赶到的,中间至少差出十多天。”

    “嗯。当时,本王的人在追查怡王的叛逃,碰巧发现那十万大军行军速度非常缓慢,而且绕了远路。事后再看,汤文忠可能是想等到青州军无力回天才现身。”

    正是由于援助不及时,他们几乎昼夜不停地交战,血洒北疆,足足损失了四万青州军。

    沈香怒不可遏:“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