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尘之沉香记 >第六章 情深缘浅(四)
    

    沈文远后背的伤没法找人处理,只自己胡乱撒了药粉,拿布缠紧。

    经过一整天马车颠簸,她整个人都散了架,背后的伤口一直在淌血。昕兰和琥珀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衣服和沾着血的布除下。

    魏国公夫妇焦急的在门外踱步,国公夫人想进去却被琥珀拦下,怕她见到那满身的伤撑不住。

    潘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国公爷、夫人,刚才陈平将军送来药王亲制的金疮药,昕兰正在为主子上药。在下检查过伤势没有致命伤,主子多半是恶战脱力又路途劳顿,实无大碍。”

    药王的金疮药自是比一般大夫的药好。沈伯阳稍稍宽慰,可想到女儿遭受的伤害,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昕兰和琥珀仔仔细细地处理伤口,又帮沈文远换上干净衣服,这才打开房门。

    大夫人一进屋就被屋里浓浓的血腥味吓到了,几乎哭成泪人,昕兰和琥珀也忍不住垂泪。沈伯阳沉着脸一言不发,整个身形都苍老了几分。

    “我们回吧,让文远好好睡一觉。”沈伯阳许久才无力地说。

    大夫人哪里肯离开,非要在边上守着。

    “母亲,”沈文远吃力地撑起眼皮,“您去歇着吧。”

    云若只得抽泣着说:“下人们都在外头候着,你哪里不舒服就叫他们。”

    一阵乱哄哄过后,四周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沈文远有些凌乱的呼吸。疼痛算不了什么,反倒是黑衣人的出现让她更为头疼。

    先前她想不明白,黑衣人应该是尾随他们一路,却迟迟不出手,这不合情理。

    现在,她多少理出点头绪,眉山里或许有黑衣人不想让他们发现的东西,他们一直等到合适的机会才出手。

    那潘岳呢?

    昕兰走了进来,沈文远假装睡着了。昕兰轻轻抚摸她额头,帮她把额前的散发拨开,顺手掖好被子,到外间躺下。

    今夜,国公府许多人怕是都不能安眠。

    沈文远在纷杂的思绪中慢慢睡去,身上的伤越来越疼,半梦半醒中,似乎有只手轻抚她额头,手掌大而结实,有些陌生。

    “昕兰。”她喊了一声,喉咙干哑得厉害,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不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公子刚才叫我吗?哎呀,公子你发烧了!”

    她听着昕兰手忙脚乱的声响,头疼欲裂,终于不支,再无意识。

    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傍晚,她才渐渐苏醒,发现许久不见的大姐和二姐都坐在床边。

    “呀,文远醒了。”是二姐欣喜的声音,“昕兰,快去叫大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国公夫人也被搀扶着进来,望着沈文远的每张脸都泪眼朦胧。

    大姐沈菀芹拭着眼角的泪:“母亲该高兴才是。”

    沈菀茹清着嗓子,说:“是呀,等这小子精神了,又是生龙活虎。”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二姐,仍带着少女时的豪气。

    “你饿坏了吧,已经让厨房准备了。你可把父亲母亲吓坏了,我多少年都没见他们这样忧心,你得快点好起来。”

    沈文远有些享受地躺在床上,真好,就像回到小时候,每次生病,大姐、二姐都会回来看她,和母亲一起陪在她身边,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很重要的人。

    母亲看着她把一小碗鸡汤粥喝下肚,才放心离开。

    “大姐、二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大姐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两天前就来了,启明和小杰也要来,想着你重伤需要休息,就没让他们来吵你。”

    “都这么大人了,还整天让年迈的父母操心……”

    “菀茹,别说了,他也不想这样。”

    二姐一点不给面子:“翠红苑的事也是他不想?你倒是给小杰他们做的好榜样。”

    沈文远剧烈地咳嗽起来,昕兰急忙递来水扶她喝下。

    “好啦,他是大人了,也不能事事管着。”大姐温柔又体贴地说,“你既已好转,那我们过会儿就走,你好安心静养,迟几日我们再来看你。”

    两位姐姐一走,屋里顿觉冷清,沈文远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不见半点亮光,屋里静悄悄的。

    她睡得四肢有些僵,于是撑起身,掀开被子摸索着下床。本想走到桌前点上灯,只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不过,她被一个人扶住了。

    沈文远惊慌万分,差点喊出声来。

    “是我。”

    这个声音没有让她更宽心,来人是邢子义!

    “我先扶你上床。”

    沈文远身上没力气,被他半扶半抱坐上床。“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你怎么进来的?”她紧紧抱着被子,看着他点上油灯。

    “我当然是走进来的。”他低低地笑。

    沈文远很少见到他笑,他笑起来像换了个人,如沐春风,还有些温文尔雅。

    他递来水杯,说:“喝吧。”又加上一句,“里面没有毒。”

    沈文远小口喝水,眼里都是防备。照理来说,昕兰早该听见动静。她往房门口看了眼。

    “你那丫头没一个时辰醒不来。”他自说自话地搬来凳子在床边坐下,沈文远不自在地往床里挪了挪。

    昕兰也就算了,难不成潘贵也被他下药了?

    “你大概是在担心你的护卫,我看他最近心事重重,就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虞竑烨第一次离沈文远那么近,失血过多的面容看上去楚楚可怜,规规矩矩束起的头发,像平时一样一丝不苟。受伤的猎犬收起了獠牙,变得无比乖顺。

    “子义兄半夜闯进我房里,还迷晕了我的侍女和护卫,有什么原因吗?”

    两道警惕的目光把虞竑烨看得呼吸焦灼,他止不住的有些兴奋。

    “我想见你。”

    沈文远垂下眼帘:“子义兄有话请直说。”

    虞竑烨又往前坐近些,沈文远刚想往床里躲却被一把抓住,她用力甩开,反手指在他喉间。

    “就算我受了伤,也一样能制服你。”

    在虞竑烨眼里,沈文远的威胁实在动人,他勾唇一笑,慢慢从衣袖里摸出一件东西:“这个你应该认识吧。”

    他的手心里赫然躺着她的白玉珏!

    沈文远的脑袋嗡嗡作响,一些遥远的声音,穿透层层阻力朝她奔涌而来。

    “我这玉佩是祖传的镇宅之宝……”

    “你来给我当助理吧……”

    “你掉钱眼里啦……”

    “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情……”

    怎么会是他?!

    沈文远痛苦地抱着头,那些细碎的声音,是早就被她遗忘的另一世的记忆,可她抓不住,也参不透。

    “你怎么了?”虞竑烨关切地问。

    “没什么,身上有些疼。你……你想说什么?”

    虞竑烨狡黠地眨眨眼:“我初来乍到,在城里闲逛迷了方向,走到一处风景绝佳的小树林,见一女子在林中舞剑,剑法精妙绝伦,我从没见过那般身手的姑娘。我就是在那里捡到这玉珏,后来才知,那里是国公府的后门。”

    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沈文远竟然是女扮男装,当徐骞确认玉佩属于沈文远时,虞竑烨什么都明白了,他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是震惊,是难以置信,还有彻底地释然。

    沈文远脸色愈发苍白:“青州城人杰地灵,女子会舞剑并不稀奇。”

    “小公爷身上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吧。”

    沈文远不敢看他,半晌才说:“多谢邢公子归还我的玉佩。想必公子不会到处宣扬我这点小小癖好,爱穿女装虽不是什么罪过,总是为人不齿的。”

    “只是怪癖吗?”

    “不然呢?”沈文远挑衅般地说,伸手想拿回玉佩,却没成功。

    “我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但也没那么好糊弄。没有爱穿女装的沈文远,只有女扮男装的小公爷。”

    沈文远怒目而视:“东西是我的,女扮男装只是你的臆想。”

    虞竑烨捏起沈文远的下巴,温和中带着点强硬:“你的伤口渗血了,我可以帮你换药。”

    沈文远从来不与人同浴,连行军都要带着贴身婢女,府里的丫鬟换得比衣服都勤,一旦明白原由,这些怪癖也就不难理解。

    “卑鄙!”沈文远怒眉睁目地别开脸,无力辩白。

    虞竑烨却是压抑不住地狂喜,所有的焦虑与无助都烟消云散,他如获至宝般郑重地说:“你放心,我绝不告诉任何人。”

    许久,她抬起头来,神色是虞竑烨从未见过的黯然:“你为何要替我保密,你我素无交情。”

    “这么多日相处,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沈文远忽然冷笑:“那又怎样,你以为我还能恢复女儿身吗?如果我不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就什么也不是。”

    假如她重回女儿身会怎样?虞竑烨忽然不敢深究下去。女扮男装绝不是她的意愿,但已成既定的事实,如果她不是国公府的继承人,那就是欺君之罪!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劲风,吹得院落沉沉低鸣。

    如水般的女子抽干身上的柔情,戴上钢铁铸成的面具,她是眉山脚下的战士,也是青州军的希望,金戈铁马成为她的归宿,除了死神谁都无法阻挠。

    虞竑烨动情的把她拉进怀里,不容她反抗,手上的力量带着掠夺和哀怜。

    沈文远是男是女都不再重要,对虞竑烨来说,这都将是一场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