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尘之沉香记 >第六章 情深缘浅(三)
    

    可以说,在西南九州乃至大周朝,从来没有哪位公子逛青楼逛得如此轰动,说书的还把这事编成故事,有的是人听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津津有味。

    有些好事之徒专门跑去翠红苑,打听到一耳朵不知是真是假的内情,事情就逐渐演变成“小公爷情困翠红苑,国公爷棒打苦鸳鸯”这种苦情戏。

    沈文远听闻后仰天长叹,看来不管时代如何风云变幻,百姓们爱看的戏码终究逃不出这些套路。

    从国公府传出的消息,沈文远被关了整整五天,是国公夫人好一番求情,才求得魏国公松口放人。

    当然少有人知,沈文远这五天过得别提多舒坦,脸都圆润了不少。

    不过,做戏做全套,她出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一小队五十人例行巡山,算是个小小的惩罚。

    出门前,昕兰把玉佩塞在她怀里:“讨个心安吧,公子万事小心。”

    “不过四五日就回来,还怕野兽叼了我不成?”

    边上的潘岳和潘贵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府中早有传闻主子与昕兰格外亲近,两人看着确实关系不一般。

    青州城外的眉山连亘起伏,有如一副辉宏的画卷。它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阻隔了大周与西南十国大部分的联通。

    但凡想要入侵的外族,必要绕过眉山,这就使得西南外族一直无法组织起强大的兵力。

    历史上最旷日持久的一场西南战役,是在四十多年前。当时,大周朝的神宗皇帝昏庸无能,任人唯亲,而皇子们也终日享乐,坐视周王朝从内部腐朽。

    外族屡有入侵,都不受朝廷重视,以至于没有人留意到,敌人滞留在边境的敌兵已达三十万之多,待到边境岌岌可危,朝廷才慌忙组织兵力抵抗,却接连几次大战都一败涂地。

    战争持续了三年,敌军攻克马亭关和青州城,占据西南九州,他们调转方向往东突袭,剑指上京城。

    隆阳城是通往上京的最后一道防线,当时的隆阳太守临危不乱,集结民兵鏖战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东南成王的援军。

    成王命自己的表兄田骏达和内弟沈伯阳率领护卫队支援,使得日渐焦灼的战事趋于缓和。

    神宗皇帝索性把烂摊子甩给成王虞宗佑,命其亲率五十万大军抵御外敌。成王带领众将士一路向西,势如破竹,杀敌无数。

    与此同时,北边的庸王害怕成王势力壮大,竟然串通敌军里应外合,使得好不容易挽回的大好局势再次日暮途穷。

    几次兵败后,田骏达使了一出反间计,把作战图偷梁换柱,故意放任庸王的奸细偷走,敌军中计惨败,兵退至青州城。

    青州的交战持续了将近一年,耗费无数兵力,还好有两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才换来最后的胜利。

    战后,沈伯阳继续留守西南九州,田骏达回到成王的封地,助成王争夺皇位。

    只可惜,田将军没有等到仁宗皇帝登基的那天,他离逝的时候留有一子,比他多活了十几年。后来,沈伯阳收养了田骏达唯一的孙子田冲。

    自从沈伯阳坐镇西南边陲,他就成为西南十国的噩梦。他们的几代将领都是听着沈伯阳的卓著战功长大的,最后却同他们的祖辈一样,败在沈伯阳的马蹄之下。

    魏国公踩烂的不只是外族几代将士的头颅,还有他们可怜的自尊心。

    久而久之,西南十国迫于沈伯阳的实力,不敢轻易用兵,而是改换战术,大战没有小摩擦不断。近年来,连小规模战争都在逐年减少。

    沈伯阳始终不敢放松警惕,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派兵巡山,他有种不安,如今的边关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敌人正在伺机而动。

    这次的巡山路线是从秀女峰往东直至眉山尽头。

    此时,眉山雾气弥漫,天边射出一丝微光。前几日山里刚下过雨,山路泥泞不太好走。

    沈文远没有走常规路线,而是选了一条被植被覆盖的小径,山林里常有野兽毒蛇出没,又容易迷路,如非必要没人会走这条道。

    小径幽长,树木遮挡了大半雾气,倒比先前看得清晰。

    潘岳和潘贵照常守在沈文远身边,潘贵用剑砍断横七竖八的枝条,说:“主子,这条路不好走,应该不会有人来的吧。”

    沈文远一边提醒众人小心脚下,一边留心着有没有野兽。

    “父亲常说凡事都要想在敌人前面。所以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青州军常年在眉山行军演练,对眉山的地形自是非常熟悉,他们在陡峭的山路行走,累了就在山洞里休息。

    如此行进一日一夜,第二日午后他们来到丽州管辖内,周围是连绵万里的断崖峭壁,他们绕开几处险峻之地,又走上另一条小路。

    “主子,山路打滑行走缓慢,怕是要耽搁出山。我们身上的干粮不多,在下想带几个人去猎些野味充饥。”潘岳说。

    “附近没有开阔之地,生火多有不便,就摘些野果吧,快去快回。”

    潘岳领人往别处去,沈文远继续行进,可是走到快天黑仍不见潘岳回来,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吩咐大家原地休息。

    沈文远凝神环顾四周,林暗惊山鸟,鸟鸣山幽。她绷紧着神经,破空剑一刻不离手。

    忽然,她呆立原地。不对!这根本不是什么鸟叫。

    “潘贵。”她低声唤护卫,“你是最听我话的,是吧。”

    潘贵不知为何有此问,抱拳道:“主子之命,不敢不从。”

    “好。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必须想办法先逃出去。这里应该离江川县不远,是罗秀的管辖地,你拿着我的腰牌去找他,不要管我,明白了吗?”

    潘贵瞪着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主子,我不能丢下你。”

    “我也不能丢下兄弟们。但我保证撑到你回来,答应我。”

    潘贵眼神复杂,咬牙说:“是!”

    凭直觉,他们一定碰上了难缠的人,但有一点沈文远想不明白,那些人早已跟上他们,但为何迟迟没有现身?

    她手握腰间剑柄,眉山的气息清晰地渗入体内,她在树叶飘零中昂首挺胸,朗声道:“劳烦朋友一路相送,沈某不胜感激,何不现身一叙。”

    风更猛烈,再也没有什么林鸟啼鸣。

    骤然间,从树上飞下十几人,山林深处还有十多人包围过来,他们黑衣蒙面,依循某个不被人熟知的阵法,干净利落地杀来。

    刀剑相搏间,沈文远发现这些人功力不算深厚,但他们的阵法诡异无比,轻轻松松就能把人逼进包围圈然后绞杀。

    没多久,就有兄弟接连中刀。

    沈文远帮潘贵挡下几剑,用只有他俩听得见的声音低吼:“忘记我说的话了吗?”

    潘贵脸色苍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主子千万小心。”

    那阵法变幻莫测,他们合力都无法突破,沈香摸到身上驱赶毒蛇的药粉,大力洒到一人面门,潘贵瞅准时机冲出包围圈,疾奔而去。

    三名黑衣人作势要追,阵法瞬间空缺,沈文远眨眼已来到缺口处,黑衣人只得放弃追赶。

    随着时间流逝,对方越战越勇,而沈文远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她计算着潘贵的脚程,江川县就在山脚下,他们至少得撑一个时辰。

    敌人固然训练有素,但青州军的每个士兵都神勇无比,之所以被缠住,只因那神鬼莫测的阵法,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身边一个士兵喊道:“小公爷,我们助你突围吧。”

    想要突围却不容易,此阵如渔网般将他们缠住,他们只能先靠人数上的优势,拖住黑衣人。

    沈文远几次以身犯险,慢慢摸到些规律,那阵法只要有一处薄弱就必须重新布阵,这样一来便有须臾时间削弱阵法的力量。

    沈文远对身边几人比划个手势,他们集合力量从一处破阵,把敌人的注意力引向一点。

    沈文远声东击西的平剑挥出一记“白沙斩”,两名黑衣人胸口瞬间割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他们步伐散乱差点儿出阵。

    趁敌人重新列阵,沈文远简单部署了战法,再次组织攻击时明显比之前更有把握。

    她将手下分为三组,两组负责进攻,另一组迷惑对方,而她自己则在阵中游走,尽可能多的让黑衣人挂彩。

    渐渐的,黑衣人受伤不轻,有几个失血严重,阵法逐渐显现败势。

    夜已深,月光艰难地透进密林,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显露疲态,沈文远的左肩和大腿接连被割破,感到体力不济。

    却在此时,黑衣人忽然变换了阵法,阵中杀气腾腾,眨眼的功夫就倒下数位兄弟,沈文远再次陷入绝境。

    无论沈文远他们如何严防死守,新的阵法攻势霸道又刁钻,她被人一刀划开后背,顿觉头晕目眩。

    眼看又有两个士兵被黑衣人困住,命悬一线,沈文远飞身去救,顾不上自己已露出破绽,等再想回剑护住身体为时已晚,黑衣人的剑不偏不倚朝她胸口刺来。

    生死攸关之时,不知从哪里飞出几人,猝不及防地打乱了黑衣人的节奏。

    沈文远胸口中剑,但好像没怎么受伤,她毫不迟疑地使出一记奇快的“旋风啸”,那两黑衣人便身首异处。

    遭此变故,敌方阵脚大乱,再也无力组织有效进攻。

    潘贵终于领兵赶来,一起来的还有大将罗秀。一时间,山林被火把照得恍如白昼。

    活着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纷纷四散逃走。罗秀率领一众精兵追击。

    沈文远勉强用破空剑撑着身体,全身仿佛没有一处不在流血,背上被划得惨不忍睹。

    潘贵正要查看伤势:“主子,你怎么样了?你……”话到一半忽然住了口。

    沈文远想起直刺胸口的那剑,摸了摸似乎没有流血,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物。只见,符文玉珏被从中间切开,剩下完好无损的一半,裂口处极为规整。

    潘贵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件长衣给她披上,她把玉佩胡乱塞进怀里,转身寻找刚才救她的人。

    那是五名年轻男子,样貌普通,不曾见过。

    她强忍伤痛作揖道:“多谢各位救命之恩,在下感恩不尽,不知如何称呼,府上哪里,沈某必定登门拜谢。”

    五人中领头的正在擦拭佩剑上的血迹,回礼道:“小公爷不必客气,我们是药王岛的弟子,来此处采集草药误了下山时间,也是歪打正着帮了忙,不值一提,我们在此别过。”

    说完,几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文远知道他们绝不是来采药的,没有人采药用长剑,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几人先前一直在一旁观战,直到万不得已才出的手。

    潘贵收拾了残兵,他们在江川县休整,顺便处理伤口。罗秀直到天蒙蒙亮才出现,他带回了只剩一口气的潘岳,算是保住他一条命。

    第二日一早,沈文远一行启程返回青州。

    沈文远伤得不轻,头一晚还勉强支撑着,等出发的时候再也顶不住,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伤势更重的潘岳被留在了江川。

    国公府早已得了信,一路都有当地的驻军护送,至晚,他们方才赶回青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