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尘之沉香记 >第三章 初相识(五)
    

    这一幕,也同样落在醉香楼雅间喝酒的客人眼里,正是才来青州城的七皇子二人。

    虞竑烨目送着远去的身影,一时移不开眼。习习秋风中,少年策马纵驰,舒适的秋日暖阳撒下阳光大道,金黄的落叶争相追随,好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虞晟睿嗤笑:“之前还说不想见,现在倒好,眼巴巴地瞅着。”

    虞竑烨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没想到他长得如此文弱。”

    雅间还有另外两位公子。

    一位膀大腰圆神态微醺,全身上下写满了“有钱”二字,此人是人称“金腰陀螺”的刘畅,他爹是西南地界最大的盐商。

    官盐买卖是合法的买卖,但他还干着许多其它的生意,有能见人的,也有见不得人的,家里妻妾成群不说,儿子也多得管不过来,老了闲来无事捐了个员外当当,也算给祖宗充门面。

    另一位则很书生气,他却是大有来头,此人姓徐名骞字孝贤,祖父曾做过太子太保,父亲徐忠如今任内阁首辅,可谓权势滔天。但作为一个不得宠的儿子,老爹再高的官职都与他无关,否则怎能好好的上京城不待,跑到西南边角来呢。

    不过他来青州可不是当个逍遥的公子哥,少有人知,他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凌寒阁阁主,阁中全是能人异士,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专解晦涩之事,只要出钱不问出身来历,统统可以解决。

    这几人能凑到一块儿,不知道的人多少有些看不懂。

    “七殿下,你知道有多少人……”刘畅摸着浑圆的肚子,“多少人想去招惹那个沈文远吗?我们几个私下里说,这沈伯阳还真是生了个祸国殃民的好儿子。”

    “元初,休要胡言乱语。”徐骞轻声制止,在七皇子面前说这些不太像话。

    虞晟睿却说:“光听他那些上阵杀敌的事迹,我都替打他注意的人捏把冷汗。”

    刘畅拿起酒壶斟了一圈:“据说株洲战场原本暴风骤雨好多天,等开战那刻忽然云开雾散,金光照在沈文远的甲胄上光耀夺目,把敌军吓得连连后退。他沈文远真不亏是魏国公的嫡子,是个好样的,我刘元初打从心里佩服。”

    “佩服你还说那些。”徐骞用骨扇朝他厚厚的背脊拍了下,犹如打在软泥上。

    “这不没什么外人嘛。”刘畅傻笑,“我也是关心他。”

    徐骞想起一事,笑道:“和你们说个趣事,我那一年见不上几回面的父亲大人,头两个月给我捎了封信,竟然是询问这位沈小公爷的状况,我猜,多半是替哪位京城权贵打听的。”

    “不是哪位,该当是哪几位吧,我就知道好几个。”虞晟睿用帕子抹了抹嘴角,想起刚才邀约时魏国公的犹豫,玩味的表情一闪而过,“也难怪魏国公要把他看得那么严实,只怕这位小公爷会被自己名声所累。”

    “得亏是生在魏国公府,换做其他任何一家,估计都护不得他周全。”刘元初看来喝了不少,什么话都敢说,腰上那身肥肉随着他的笑声抖动,像腰上还缠着个人。

    徐骞甩开扇子,接过这混账话:“换做任何一家,都生不出这等样貌吧。”

    刘畅伸出五根戴满戒指的手指,笔画了下表示赞同:“国公府的四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美若天仙。可惜国公夫人不愿女儿远嫁,当年好多上京城的名门望族来求亲,都被回绝了。”

    “女儿都这般宝贝,更别提儿子了。”虞晟睿忽然问,“对了,被宁王退亲的是不是姚公的嫡长孙?”

    “正是。”徐骞说,“可怜姚家那位公子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刘畅冷笑,震得金腰带一颤一颤:“宁王是忒瞧得上自己的女儿了。”

    虞竑烨倒是想起另一事:“我好像记得,沈家四个女儿都有选秀的资质,不过都在第一轮被刷下来,这是何缘故?”

    徐骞神色微妙:“想必有人并不希望魏国公成为国舅爷吧。”

    “不错。”刘畅想都不想就说,“我看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

    “元初。”徐骞用扇子在他眼前一挡,“把嘴擦干净了,在七殿下面前这样多不雅。”

    “啊哈哈,让七殿下见笑。”刘畅也知差点失言,立即转移话题,“七殿下不知道,国公夫人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府里的丫头但凡有对少爷多看几眼的,全都赶出府。

    沈文远的贴身丫鬟,也不知是怎么精挑万选出来的。我听闻,沈文远就连领兵打仗都带着她。还有他那园子,就差请一群耳聋眼瞎的老妈妈打理咯。这么清心寡欲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便宜了谁家小白脸。”

    虞竑烨忽然冷冷地说:“想不到你们这偏远的青州城,也学上京城的不良风气,喜好男风。”

    刘元初听他语气不善,酒醒了一半,舔着脸给自己圆场:“我可没有半点轻薄的想法,那意思是……实在太受欢迎了。”

    七殿下有些不悦,偏偏刘畅又是嘴没把门的,徐骞摇着骨扇慢条斯理地扯开话题:“元初,你不是有个发财的好事,要同淮王殿下以及牧台兄商量嘛。”

    一说起买卖,刘畅一身的混劲儿都不见了,正儿八经地说:

    “殿下,这两年,凌寒阁的眼线都撒了出去,人手没有问题,不过财帛上略微吃紧。各位知道,我爹爱财如命,什么买卖赚钱他就干什么。官盐根本不够他塞牙缝,除了酒楼、青楼、当铺,还倒卖药材,但是我能从中抽走的银两毕竟有限。

    前阵子,他眼馋江南的丝绸和陶瓷生意,花了大钱去那里开铺子,手艺活只学到个皮毛,老师傅也留不住,所以生意惨淡。不过呢,倒是让我捣鼓出点别的门路来。”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又说:“西洋人对咱们的丝绸、陶瓷那叫一个爱不释手,多少货都愿意要。我让人收了些中低等货,走了几回远洋,还真不错。

    我寻思着,东海那边被冯钰垄断了,谁都别想插手。我们只能走远洋,要不就翻山过茶马道,我这里不管货还是人手都预备齐全了,就是官面儿上的手续文书得靠七殿下撑腰。”

    虞晟睿吃着喝着,仿佛不怎么感兴趣,末了才搁下手中筷子:“元初,不止这些吧。如果只是些生意买卖,也用不着大老远的请七殿下跑一趟青州。”

    徐骞在一边笑得高深莫测:“牧台,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不明白陛下怎么会相信你志在镜花水月呢。”

    “你怎知我经受了多少考验?”

    “哎呀不绕弯子了。”刘畅两手捧着肚子,撑得大喘气,“去年年初,我们在离青州城以北的大山里,找到了几个金银矿。”

    此话一出,确实让两位贵人没有想到,金银矿是个生财途径,不过很容易被人盯上,是个烫手山芋。

    “没告诉二位,是因为本来没想做矿场的买卖,毕竟矿石生意不好做,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卖掉。不过,最近我与孝贤合记了下,制造金银器是条路,不但咱大周人喜欢,出了大周国境更是翻番儿的。”

    矿石生意不是说干就能干的,一旦被人发现,身为皇子的虞竑烨处境会很被动。虞晟睿与徐骞他们自幼相识,对他们绝对的信任,但不知七皇子是否完全放心。

    刘家自曾祖那辈便积累下庞大的产业,而刘畅的外祖父家却是地地道道书香门第,只因家道中落,才将长女嫁入刘家。

    刘畅母亲希望他少些铜臭味,从小将他寄养在上京的外祖父家里,所以才结识到虞晟睿。不过事与愿违,刘畅没学到外祖父身上的书卷气,倒是学了一身上京子弟的奢靡。

    相比起来,徐骞就活得没那么潇洒了,他的母亲是徐府侍女出身,地位低下,当时他爹徐忠已在吏部担任要职,在朝中如鱼得水,无暇关照他们母子。

    徐骞在冷眼以及屈辱中长大,外人只当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在徐府里,连下人都不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

    这三人自幼时相交,如手足至亲。后来,徐骞母亲病逝,他独自外出闯荡,刘畅也在之后返回青州,那时他们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等再见面已是多年以后。徐骞招揽到一匹效忠自己的能人,创立凌寒阁,刘畅不出所料的成为又一个大财主。

    虞晟睿一心扶持七皇子后,他们二话不说跟随其左右,只为年少时的惺惺相惜。

    刘畅见话讲到这份上,索性摊开了,说:

    “殿下,还有件事您绝对想不到。就在上个月,凌寒阁的兄弟们意外发现一处已经在开采的铁矿山,打眼一瞧就知守卫森严,不同于一般的私矿。兄弟们暗地里详查,主事之人身份隐藏得很好,只是在运输环节露了马脚,二位可知顺藤摸瓜查到了谁?”

    两人面面相觑,但想也知道背后的人不简单。

    “是庆王。”

    虞竑烨万分惊诧,原来二皇兄已把手伸得那么远。铁矿……

    “七殿下也不信,开采铁矿只是为了铸几口铁锅吧。”刘畅说。

    徐骞慢悠悠晃着扇子:“我手下的人瞧得仔细,铁矿被运到陇州边境的无人村,有专人锻炼成铁,再加工打磨。从那些铸坏的废弃铁器来看,都是些铠甲和兵器。

    几位争储的皇子中,以二殿下势力最盛,如果他在储备军用物资,那意图就很值得推敲。”

    虞竑烨踱步来到窗前,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忙碌中透着一种怡然自得。

    他与二皇兄并无冲突,因为他们没什么利益上的纠葛,但绝谈不上亲近。二皇兄近几年越来越争强,有时连父皇都忍不了训斥他,可父皇依旧很看重他,并委以重任。

    徐骞说:“殿下,在下是觉着,我们正好可以借着开采金银矿,顺便从各个环节摸清那座铁矿的运作,否则,贸然调查一定会打草惊蛇。”

    “孝贤说得对。”刘畅说不出大道理,只能符合。

    虞竑烨环顾几人:“你们的意思是,二皇兄在暗地里招兵买马,意图谋反?”

    徐骞坦然自若地说:“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这很有可能。只要我们掌握了证据,就有扳倒庆王的可能。”

    庆王野心大,世人皆知,但虞竑烨从没想过他会谋反,或许还是自己太浅薄了。

    虞晟睿见七皇子沉默不语,于是说:“孝贤,元兄,兹事体大,我与七殿下尚需好好斟酌,不日给你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