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晓妆初 >第四十八章 蠢蠢欲动
    

    深秋的子夜,凉风簌簌,层层高墙的深宫里,更加阴森冰冷,路上除了巡逻的禁军,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建西帝的寝宫依然烛光通明,太皇太后将皇太后和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把太医们安排在配殿休息,方便随时传唤。

    福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有她守在门口,能确保不会有人靠近,庆西帝的寝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老太太平常很少发表什么意见,所以只要一说话,就没人能忤逆,皇太后脸色难看,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但还是照做了,等所有人走后,她轻轻拍了拍庆西帝的肩膀,悄声道:“乖孙儿,乖孙儿,快睁开眼吧,人都打发走了。”

    庆西帝这才慢慢的睁开一只眼,眼珠来回的转,看屋里确实没人,才大胆的睁开了两只眼睛,压低声音道:“真的走了?还是祖母厉害,辛苦祖母了。”

    太皇太后心疼庆西帝,不等他继续说话,就端起亲自备好的参汤,送到他嘴边:“你别说话,先把参汤喝了。”

    庆西帝难得的露出了乖巧的样子,端起碗,咕咚咕咚两口,就喝光了,太皇太后看着高兴,忽然又眉头一紧,斥责道:“你说你,装病也不提前跟祖母知会一声,真真吓死我了。”

    庆西帝拉起太皇太后的手,撒娇似的来回晃着:“祖母,我不是被那群大臣逼的嘛,我看他们个个都不拿我这皇帝当回事,都想学着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呢,我要是不装病,非得着了他们的道了。”

    太皇太后抓住庆西帝的手,怒气中带着几分心疼:“要不是你偷偷挠了几下我的手心,我怕是真的要吓死过去了,你呀,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再也禁不起你这样的吓了。”

    太皇太后一边说一边抚着胸口,顺了好几口气,继续说道:“今儿下午我在御花园听说你晕倒了,着急的跟什么似的,把脚都崴了,你呀,这次一定要给我个交代,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皇太后寿诞前两天,庆西帝借着请安的机会,让太皇太后以自己的名义,将白府的后人叫到宫里,当时她老人家就略有疑虑,庆西帝只是叫她听自己的话,不要多问。

    可是这回儿,她怎么还能不问呢。

    庆西帝又喝了几口水,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祖母,你知道,先皇去世后,我虽然顺利登位,没受什么兄弟争位的痛苦,可是朝中大臣常有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我如若不想出些什么章法,怕是真的要做汉献帝了。”

    太皇太后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孙儿脸上,刚刚二十岁的他,鬓边就已经生了白发,也只有在祖母身边,他才会表现出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做?”太皇太后沧桑的脸上,一双眼睛深沉如渊,有种自然的威慑,“那可是你的母亲。”

    庆西帝脸上微笑的表情霎时消散了,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张冷峻如冰的脸和一双漆黑的眸子:“她从来没把我当成儿子,我只是她获得权力的工具而已,我是皇帝,不能为了她一人,负了天下百姓。”

    太皇太后沉默半晌才缓缓起身,道:“你父亲临走前,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留了话在我这儿,他说若你站在百姓那边,就让我帮衬你,若你站在你母亲那边,至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我就可以废掉你,然后在宗亲中择一明君,由宁相辅佐。”

    更深露重,窗外树影摇晃,突然一个咔哒声在窗外响起,庆西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太皇太后喊门外的福嬷嬷:“阿福,你去外面瞧瞧。”

    一会儿的功夫,福嬷嬷隔着门帘回禀:“回太皇太后,是只野猫。”

    宫里的野猫很多,最初是前朝贵人小姐们养的,因太皇太后信佛,不杀生,所以建西帝就下令不准私自抓捕,宰杀,所以久而久之,小猫们长成了大猫,大猫又生了小猫。

    “现在宫里的野猫越来越多了。”庆西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是啊。”太皇太后走到庆西帝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当初的一点点善心,竟然会给今天带来这样大的麻烦,早知道,当初就该狠心一点。”

    庆西帝缓缓走回床边,从床榻下的一个小暗格里取出一把小小的木剑,放在手里:“这是儿时,父皇亲手给我做的,我的剑术,父皇亲自教的,当时他就告诉我,帝王不是谁家的帝王,而是天下人的帝王,帝王的心中应该有一把剑,一把天下为公的剑。”

    太皇太后握住他拿剑的手,坚定的说:“你父皇当初为了天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而战,而你要为了守住你父亲打下的这片江山而战,你父亲的敌人在宫城之外,而你的敌人,在这宫城之内。”

    西朝初立之时,举国上下百废待兴,朝廷上下君臣一心,没几年,百姓就过上了安定的生活,可日子刚刚好过点,就有人跳出来搞事情。

    那时宁相还在朝中,有他的帮衬,建西帝的压力小了很多,可是好景不长,当初在他身边辅佐的四大将军,都相继出事,建西帝也觉身心俱疲,时常病着,没有好转。

    在建西帝仙逝前的最后两年,他已经没有多少经历能管理朝中事务了,当时宁相称病在家修养,虽然已经由太子监国,可是朝中暗流涌动,赵家就是那个时候,越发的嚣张起来。

    民间甚至开始有了西朝不再姓梁,改姓赵的流言。

    在宁相最后一次受诏进宫,面见圣上之时,两人在书房内密谈了很久,宁相还提起了当年宁白两府相继遭难之事。

    那时候的建西帝已经知晓其中另有隐情,但是已经无能为力,在弥留之际他留下了两份遗诏一份给了宁相,另一份给了太皇太后。

    建西帝本就生在贫苦之家,深知百姓疾苦,所以在教育儿子的时候,格外用心的教导他,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受天下人供奉朝拜,就该为天下人做事。

    庆西帝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励志要做一个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谈了一夜,庆西帝和太皇太后都累了,庆西帝继续躺在床上装病,太皇太后身体也乏了,就把福嬷嬷留下来亲自照顾,不得让他人靠近。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此时的外面比深夜更冷,呼出来的气,都好像瞬间变成了细小的冰碎,划的人脸疼,白洛羽眼底青灰,的站在白府的院子里,看着天边一点一点变亮。

    远听一直站在远处看着她,不一会儿天上开始飘起了稀疏细小的雪花,不一会儿就把整个天都笼成了一团厚厚的白雾,鱼肚白变成了整片花白的棉花团。

    白洛羽走到院子中间,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雪,雪花软绵绵的,可砸在脸上却冰冷冷的,她说这种冰冷能让她清醒,觉得只用脸来接不够,索性躺了下来。

    今年的雪,来的比往年都早,好像没什么预兆的,秋天就结束了,蓝丁香的书上还零星的剩下几串花挂着,倒是成就了学和花的奇景。

    天下的雪好像离弦的箭,一簇一簇的从遥远的天际射向大地。

    远听心疼白洛羽,想去阻止她,却被宁古拦住了:“就让她任性这最后一回吧,她心里有苦。”

    “姑姑。”远听目光有些闪烁,好像底气不足的样子,眉头紧皱,眸子里带着一丝怜悯,“她会怎么选择?”

    宁古看了看远听一张倦怠的脸和青灰色的眼底,叹道:“你都知道了?”

    “恩。”自从白洛羽被人掳去后,远听夜里都会睡在她的房上,昨夜她去找宁古,远听自然也知道,她们说的话,他也听到了。

    宁古拉着他的手,往远处走了几步,缓缓道:“洛羽的事,并非是姑姑我特意瞒你,实在是事关重大,小姐在世时便说过,白府的苦命人已经够多了,能救一个是一个,不想让你卷进来罢了。”

    远听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姑姑放心,洛羽的事,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我是看着她长大的,不管她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是她的哥哥。至于白家的事,以前我年幼,不懂,如今我既已知晓内情,必定会帮衬洛羽,无论她选择如何,我都会陪着她。”

    远听虽然比白洛羽大五岁,可是性格跳脱,整日里和白洛羽大闹,一点都不沉稳,嫌少能听到他说如此正经的话,不过他对白洛羽是极好的,这点宁古丝毫不会怀疑。

    宁古拍了拍远听的肩膀,十分欣慰道:“以后白府,就靠你们俩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撑上多久。”

    “姑姑说什么呢?”远听眉头微蹙,带着些怒气,撅着嘴,“您老一直身体康健,武艺高强,就算再过十年,也能将我和洛羽打的片甲不留,现在说什么丧气话。”

    雪越下越大,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地上,石上,房上,树上,都裹上了厚厚的一层银装,仅剩下几串蓝丁香,也披上了雪衣。

    蓝紫色的一串花朵,每朵上都盖了三分的白雪,颜色更加清透,美丽中透着几分魅惑,漂亮的紧。

    白洛羽一夜未眠,且思虑幽深,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现在已经被雪埋了起来。远听和宁古说完话,瞅着消失在视线里的白洛羽,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