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过过几年好日子，趁着现在，赶紧嚣张一会儿。
“不用觉得犯难，很简单的。”
第一件事是整理吏治。朱祁钰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杀了不少大臣。我不确定，朱祁镇在经历了这几年的软禁生活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变得昏庸无道。跟朱祁钰一样，排除异己。
我没当过官，不知道该怎么管理朝廷那么多人。整理吏治是说，把一些奸臣清理出去，多提拔一下不分派系，只是心系天下百姓的好官。
这也是朱祁镇的想法，他当即应允。
第二件事是平反。朱祁钰称帝之后，有不少人因为他下了冤狱，还有很多人向郭增福一样，不仅蒙受了不白之冤，更是家破人亡的。朱祁镇有义务为这些人洗刷冤屈，尽力的补偿损失。
要说这是不是朱祁镇的责任，还真不好说。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朱家的事情，这事儿不让他做，也得有人来做。
这件事对朱祁镇没有什么损害，他也就应下了。
第三件事是赏赐。不是我要赏赐，而是乔乔他们。事成之后，我才知道，乔乔不是孤军奋战，之前对我还瞒着一些。是有一些大臣给与支持的，乔乔怕我失败之后，暴露这些人，所以开始的时候才没说，我也理解。
按道理来说，朱祁镇肯定是要赏赐他们的。我说的赏赐跟朱祁镇以为的不是一回事，我说的是参与到这件事情的所有人，都要赏赐一块世袭的免死金牌。谁知道会不会是兔死狗烹的局面，我又不可能实时盯着他，以防万一，用这招来杜绝后患。
第四件事一并说了。
第四件事是免罪，免的是那些侍卫他们的罪。这件事情是我刚才承诺那些侍卫的。皇家无情，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皇家又极讲究身份地位，那些侍卫的地位，就决定着，不管杀了多少，也不会有人惋惜。而且，侍卫们也会觉得自己有罪，会主动请死。
这跟朱祁镇的想法不太一样，我一把捏碎了龙椅上的龙头，威慑一下朱祁镇，他这才答应下来。
第五件事是……朱祁钰给我！
朱祁镇不愿意，是啊，要是我被软禁了七年，我也不愿意。一定是恨不得亲手将他千刀万剐，我才能稍微解了心头之恨。
这次没有那么用威胁的方式，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朱祁镇知道我的想法。
“皇帝啊，你跟朱祁钰有仇，我也有。而且我认为，我的仇，更值得报……”
我把不愿意回忆起来的画面复述给朱祁镇，把前些年经历的仙阁的追杀也和盘托出。说的时候，我尽量保持陈述的客观。朱祁镇也是当过皇帝的人，也在战场上见识过腥风血雨。我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是很在乎。
不过也没关系，我把我的理由说完了，就够了。
朱祁镇还是没有打算放过朱祁钰，打算把朱祁钰也软禁七年，还自己的仇怨。我也不想把朱祁镇逼得太紧，弄得适得其反，再给自己惹麻烦。我要是真弄死了朱祁镇，君十三可不还得再给我来两下子。
我带着君十三离开，把皇宫还给朱祁镇。
“这可不像你啊。”
“怎么才像我？弄死他？之后不还得让你们‘天’的人追杀啊。”
“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了了一件大事，心中无比畅快。
我在京城先住下了，没事儿就出去转转，吃点什么稀罕玩意儿。不是我真的打算闲散下来了，要真的闲散下来，我也会选择回玉峰，那里才是我的家。
主要是为了麻痹朱祁镇。
朱祁钰被软禁在宫里，可是身边负责保护他的人却更多了。这是朱祁镇的手笔，就是怕我去杀了朱祁钰，让他报复的计划落空。
朱祁镇也不光是软禁了朱祁钰就算完了。先是罢黜了朱祁钰的皇位，贬为庶人，再把相关的朋党全部拉出来斩首示众，悄悄的派人把头颅取回来，挂在朱祁钰的卧榻之上。杀人不算，还要诛心。
我乐见其成，就是时常趴在房檐上，看朱祁钰惊魂未定的样子。
还不到一个月，君十三说要先回去了，那正好，我也想回去了。走之前，先潜入皇宫，掳走了朱祁钰。留下一张纸条，就说人是我带走了。
这也是敲山震虎的法子，我可以在皇宫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带走重兵保护的人，朱祁镇怎么会不害怕。
朱祁钰很听话，生怕我在路上就宰了他，一路无事，回到了戏凡门。
把朱祁钰像死猪一样仍在演武场，呼来所有人来围观。笑阳也学坏了，一马当先的把朱祁钰捆起来，临时搭了一个绞刑架，再把朱祁钰的脑袋按进绳圈里。
先放个两天。让朱祁钰也经受一下风水日晒雨淋。
“起坛，祭天！”
不用我说，这种事情有太多人愿意去做了。
戏凡门里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与朱祁钰有仇，我可不能自己独断专行，自己悄悄把他宰了，那多对不起门下弟子。笑阳这两天可没闲着，和门下弟子一起，从每个人那里收集朱祁钰的罪名，编了一本册子。
“笑阳，来宣读罪证！”
罪名是按时间顺序来安排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怨念最深，谁都想把自己认为的罪名，提早一点说出来。
罪一、矫旨杀人。罡鹤家在凤凰城中，因为前朝旧物背叛了个满门抄斩。在张果的消息手段之下，真相才得以浮出水面。锦衣卫只服从于皇权，这种事情朱祁镇知道了，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抄家灭族。可是朱祁钰那个时候就开始拉拢势力，那一队锦衣卫的指挥使，正是朱祁钰的门生，抄家灭族的命令，也是朱祁钰下的。
罪二、见死不救。这是程乡县的事情了，好几年了。这件事情是私怨，说真的，也不一定非得怪朱祁钰不救师父。只不过，我觉得他既然有余力，还是见死不救，还说风凉话，对我来说也是死罪。我还记得当时我说，只要他救了师父，我就会整合武林，来助他。戏凡门里每个人都想杀他，也算是集合武林之力了，还真是一语成谶。
罪三、祸及家人。说的是姒莜和勿用的事情。我不想再回忆这件事了，我只知道，已经秋毫无犯了，他还要因为一己私欲，牵连到我们一家三口。
罪四、陷害忠良。郭增福是朱祁钰最坚实的拥护者，可那时我去的时候，见到的却是郭增福像个牲畜一样被铁链拴住。就连门下弟子，也只能隐姓埋名，拼了性命赢得的荣光和生活都付之一炬。
罪五、任用奸佞。仙阁本来在胡圆死后，成为一团散沙，就算其中还有人有野心，要不是朱祁钰的统辖，哪里会再集结起来，横生事端？戏凡门这几百个人是怎么来的，不都是朱祁钰逼的吗？还有就是敖小乙和刘康专，都是朱祁钰为了私信而豢养的走狗。
还有很多很多，可以说是罄竹难书。就这第五条罪状，细细摊开梳理，祸及无数门派，就已经是必死的下场。
“台子上有一柄匕首，我把它磨得极钝，也极短。有冤仇的，请逐一上前，一人给他来那么一下。还请注意，不许用内力，伤口不许大于半寸。”
我怕谁的内心过于愤恨，让后面的人都不能报仇了。还好，我们这些人也在一块儿待了几年了，大家都算给我几分面子，没有下死手。
为了能够正常进行，还用上了游成和陈言成一块儿研究出的一种药，治愈效果极佳。没想到啊，治疗外伤的无上良药，最先用上的，竟然是这个一个该死的东西。这还不够，行刑一天之后，还要缓两天，让伤口稍微恢复一下。
我觉得自己应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心，出手就是杀招，于是，我决定由我最后一个出手。笑阳说他早就料到了，准备了绞刑架，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就是为了让我最后一个下手，给朱祁钰一个不痛快的死法。
不过，我并没有打算用这种方法。
差不多十几天过后，这轮惨无人道的刑罚才结束。轮到我了，我把手按在朱祁钰的头上。既然我可以窥视别人的记忆，也可以把记忆施予别人。
我特意选择了受难者的视角，把我见到过的所有涉及到被伤害和被杀害的记忆给朱祁钰看一遍。朱祁钰眼中失去了光华，连最后一点求生欲也慢慢褪去。应该是这样的，尤其是那些我亲手杀死的人的记忆，都交给朱祁钰去欣赏。让他在我的记忆里，多死上几次。
肉体的痛苦，无论多么难以忍受，都会过去的，都会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失。而轮回中的死亡，是绝对不会停止的。只要灵魂还存在，还会轮回，那就一定会经历生老病死。只是我这次欠阎王一个人情，提前让朱祁钰感受轮回之苦。
君六说过，妄境中的时间跟现世的时间对比，有百倍的差速。朱祁钰扛了半个时辰，也就相当于经历了五十个时辰的死亡回放。每段死亡的画面，我只截取了死前的一刻时间，这么算来，朱祁钰起码死了四百多次了。这还没有算上那些瞬间死亡的人，那些时间可是紧凑得多。
有句话说叫万死难辞其咎，万死是有点难，不过，也能让那些因为朱祁钰而枉死的人瞑目了。
笑阳传消息回来，说了朝廷的动向。就说朱祁镇公布了朱祁钰的死讯，说是突然暴毙的，是因为先天的缺陷，没有暴露我的痕迹。
我也算给了姒莜和勿用一个交代，相信他们在地府九幽，也能安心轮回了。希望他们来世可以生在一个平凡人家，平凡但是幸福的人家。
张果还是那么的贴心，那么善解人意。站在我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宽慰方式，不那么刻意，不用浮躁的行为，不用违心的措辞。给的真诚和陪伴，让我知道，她永远和我站在一边。
我没让羽衣来观看、参与刑罚。朱祁钰已经被拖走了，我才允许她出来。羽衣学着她母亲的样子，在我的另一边，也是默默站着。
然后是师父、罡鹤、慢行、小四儿、郭增福、郭饲乾，他们也聚在了一起。我还真是太懦弱了，明明还有这么多人和我在一起，我还是这副哭丧的面孔。
这次去了一趟京城，除了报仇之外，我还有一些别的感悟。
之前我不是一直在寻思自己的第五重境界的事情嘛，结合了我的妄境，还有这次京城之行的经验，我觉得我的第五重境界就是与记忆、轮回或者是生死有关的事情。我决定闭关，再入一次妄境，考虑清楚到底，这到底是哪个方面的事情。
我的妄境里，还是如雪一般惨败的空间，正当中，还是君六。在君六的旁边，还跪着一个朱祁钰。
两个人都是毫无生气的样子，十分冷漠，只是重复着单调的行为。君六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朱祁钰则是做着称王称霸的梦。
我自问，不是一个热衷于杀戮的人，每一个杀的人，都有算是合理的原因。可是面对朱祁钰的时候，总是不能平静，尤其是根据我的情绪的起伏，朱祁钰表现出来的面目也会随之而发生一些变化。
看来，朱祁钰成了我新的心魔。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心魔。原来那三个像虫子一样的，只是君六附在我身上的，可以随意驱散的心魔。
这样说来，我到底有没有到“自由境”呢？也许，只有等我对我自己的第五重境界了解清楚之后，我才能知道。
反正我一直都是一个不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半吊子，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也合适。
我干脆盘膝坐在朱祁钰的面前，跟他对视，就像是那种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一样。我觉得，只要什么时候，我看着他，又没有杀气的时候，我就算是度过了“入邪”这一关了。
君十三说了，这要靠机缘，不是我这么盯着就有用的。大概，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过了一百多天吧，我实在是乏了，揉揉眼睛的空挡，朱祁钰就消失了。
这是给他磨没了？我的魔心放下了？这难道是要靠时间就行了？
那君六还在是什么意思？他也是心魔之一吗？
是不是我不知道，八成是的，不过这样我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君六之前给我种心魔是什么意思？我觉着，他给我种了一个很容易驱逐的心魔，不是为了帮助我渡劫，而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让我只能渡劫渡一半，不能真正的达到自由境。
包括后面的“封尘”也是一样。
不对啊，君十三说这是我自己的妄境，而且我能自如的进入，也证明了这一点啊。这么说的话，也不是君六作祟。君六，也只是我心魔的一部分而已。所以说……还是我自己的懦弱，编造了一个作恶的君六，编造了一个轻易就可以进入，又可以轻易勘破的劫难。
正想着呢，君六的脸发生了变化。本来是善恶分两边，互不相扰。变成了时而微笑，时而狰狞的面容。
这好像进一步印证了我的猜想。
君六的脸，最后定格在了保持微笑，表示善意的那一面。
“君六，是你吗？”
“是弘法。”
“弘法大师，请问是我错了吗？”
“我是弘法，是你心目中认为的弘法。我只会说，你会相信的事情，还有就是，你深信不疑的事情。你本来不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变成这样的原因，你比我更清楚。所以你，还要问吗？”
“问，当然要问。请问弘法大师，我是不是真正勘破了‘入邪’这一劫？”
“你真正的踏入过‘入邪’吗？”
“怎么才算入邪？”
“你杀了谁？”
“什么意思？”
“你身边哪个亲近的人，是你亲手杀死的吗？”
“没……有，敖迟和刘康专。”
“是吗？”
“你应该看过了我所有的记忆，确实如此吧。”
“他们的死是因为背叛，而不是你的心魔。来，你看。”
弘法说完，敖迟和刘康专的身形，一左一右，出现在他的两侧。
“你看，我随便一句话，就让你多了两个心魔，就这样，还怎么勘破入邪？”
“我……”
凝气止息，吐纳几番。再睁开眼，敖迟和刘康专两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君十三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哪句话？”
“两重劫难齐至，你不是寻常人。”
“这句话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你不是常人，按照常人的方式，是没有办法度过剩下三重劫难的。以你的‘入邪’来说，你会随时入邪，随时勘破，但是下次入邪，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终究是太急了，忘记了循序渐进。你只把勘破劫难当作是一次性的事情。可是劫难考察的是什么，你明白吗？考察的是‘心’的境界，而不是临时的突击。”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不可能到达自由境！”
“这就是你没有继续对我下手的原因对吗？”
“施主记错了，弘法只是你的朋友，君六才可能是你的敌人。我，是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