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了，朱祁钰可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君十三说的朱祁钰只有七年皇帝的命，是根据星象推算出来的，说是紫微星暗淡，预示皇位不稳。既然不稳，那就是皇帝会出事情。
没有跟君十三客气，拉上她就往京城去。
京城门口，官吏照常盘问路过的客商。到我们的时候，我看见这几个人互换了一下眼神，不太正常。其中一人往我这儿走，排在我前面的是几十个人，他看都没看。
“我家大人要见你。”
“你家大人是谁？”
闪闪缩缩的样子，我根本信不过。这人掏出一小块不到巴掌大的铁锭，这跟当年，我问乔乔要的那一批，给慢行他们做兵器的铁锭是一样的材质。
我抬眼以询问的眼色看他，他轻轻点头，看来是乔乔的人。
乔乔也真是颇有人格魅力的人。早些年就收到了乔乔的死讯，没想到过了几年了，还有能忠于他的人，实属不易啊。不过这几个人应该是城防司的，跟乔乔应该没什么关系啊。
不过，这肯定不是朱祁钰的人就对了，我给君十三打了一个眼色，一块儿跟那人去了城内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子。
“两位暂且等候，容我通报一声。”
屋里传出来一个声音：“是故人，进来吧。”
那扇小门无风自动，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门缝。
听声音，并不耳熟，或者说，这个声音，就好像是破败的风箱一样，不是正常人会发出的声音。
君十三才不管这是谁，只觉得这个门缝大小，不太尊重人，处处透着防备，是小人行径。大袖一挥，双开的小门从中间断裂开来，君十三这才大摇大摆地进门，我也跟了上去。
里面简陋的很，只有一个正在烧火的土炕。土炕上面坐着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的男人，我印象中没有接触过这么一个人。
“两位请坐。”
“不忙坐，你是谁？”
“我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你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
那人说自己把脸划花了，再吞了一块炭，隐藏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就是为了躲避朱祁钰。我问他既然要躲，为什么不躲远一点。他说自己还有没完成的事情，不能走。几番证明之下，我才知道。没错，这人正是乔乔。
比起当年雄姿英发的样子，如今的外表，当真是不太好认。乔乔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朱祁镇，也算是付出了不少啊。
我问起他这几年的事情，他说，让原来跟他有关系的人助他造反，没有人答应。不过让他们帮忙让他假死，这些人答应的还是很痛快地。至于为什么手底下有城防司的人，乔乔说，这些人大多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然后再多给些好处，这些人当然愿意为他卖命。
寒暄过后，乔乔说起了正事。
乔乔这几年的运作之下，已经收拢了一批死士，最近就打算杀进皇宫，手刃朱祁钰，再拥护朱祁镇回归帝位。本来这几天就打算传讯给我，邀我共商大事，谁知道我自己就来了，省了不少时间。
我还寻思着，我的境界划分还很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确保有足够的能力，在深宫内院之中，能够如入无人之境。既然有乔乔已经准备好了这么一股势力，那正好，省了我的事。
不过，君十三并不答应。
我明白他们俩的分歧，在于什么地方。
乔乔的意思是在朝会进行的时候发难，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太和殿。太和殿在皇宫相对外围的地方，只有御门听政的时候，朱祁钰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除了这个时候，朱祁钰都会在皇宫更加靠里面的地方。
文武百官齐至，文官肯定是没有一战之力的。武官嘛，进入皇宫，他们是不允许佩戴兵刃的。要真是动起手来，他们人多，可是能阻挡我们的，还只是有那些侍卫。
君十三不同意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
君十三自称是“天使”，就是“天”的使者，以维护世间的平衡和稳定为己任。皇帝是谁来做，她并不关心。她担心的是，如果那些身为国家栋梁的文武百官受到损害，那这个责任，我们没有办法承担得起。
就算是我们愿意去做这些人的工作，以维持朝廷的运作。但是毕竟精力有限，术业也不专攻这个部分。真是让那些人收到损伤的话，我们就是天下的罪人。
他们两人意见不合，还在商讨。
“昏君定用谗臣，死就死了，泱泱华夏，还找不出治国的英才吗！而且，如果不在那个时候，我们会死更多人手，他们是死士，不是该死的死！”
“就算他们都是谗臣，但是你看，如今的大明，在这群谗臣的治理之下，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这起码说明，这群谗臣也不光是只会进谗言。”
其实这两个人说的都对。我没有办法解决他们的矛盾，定下谁的方法是正确的，只好兵分两路进行。
乔乔带人去营救朱祁镇，我和君十三去杀朱祁钰。
天色已晚，正是好时候，今日就动手！
君十三很抵触夜行衣，也对，哪有风华正茂的女子会喜欢穿这种衣服。那既然她不肯穿，那我穿的意义也不大。
皇宫内院，还真是禁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不知道多少人，隐藏在黑暗之中。我们身着常服，也不好隐匿，闲庭信步一般，从太和门走进去。
禁卫哪管我们是什么人，盘问什么的也省了，大声呼叫同伴，一齐把我们围在中间。也对，能进入皇宫内院的，还是这个时间，怎么可能存着什么好的心思。
君十三早就说好了她不出手，跟我一起来只是监督我，不会做出伤害天下的事情。
就算是还在第四重境界，我都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更何况是现在。不过，这些人，每一个都不是凡夫俗子，正好可以让我体悟新的境界。
师父的第五重境界是剑气，正好是第四重境界的延申。而我，还不知道我的第五重境界有什么特异之处，更别说是“自由境”了。
而且那五重劫难，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度过去的，也不知道度尽了没有。
先使师父的剑气吧。
对付这些第三重境界的侍卫，自然是手到擒来。这些人，放到外面，那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弟子了，有些资历高的，都能成为长老。放到这里，都是不值钱的替死鬼，替朱祁钰枉死。
“都停手吧，你们不用来送死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兀那贼子，纳命来！”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方面敬佩他们的忠义，另一方面，我又不得不出手，他们可不会对我手软啊。
剑气瞄准了他们的膝盖和手腕，没有穿透，只是让他们暂时麻痹，失去反抗的能力。君十三比较满意我的行为，也就加入了我，让我更快的，能解决他们的攻势。
“好了，躺好不要动，朱祁钰死后，我会为你们求情的。”
这些人还是挣扎着要起来，却爬不起来。
我说的求情是出自真心的。
我没成功的话，他们会因为办事不利，被朱祁钰处死。成功的话，朱祁镇也会因为他们的阻拦，而下令处死他们。
他们有君命在身，无论是什么原因，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没有什么错。他们不应该死在这种地方，我想，如果他们有选择的权利的话，他们更愿意抛头颅洒热血，死在戍边的战场上，而不是这么窝囊的死在这里。
调动内力，不，叫做归元更合适。汇集在双目，精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回到我的脑海。他们的生平尽数知悉，都是苦命的人。
从小习武，想成为一代豪侠。却总是被师父打压，说他们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皇帝的。他们就在这样的教育之下，历经十个寒暑，总算是有足够的能力之后，还要通过选拔，才能成为宫中的侍卫。
选拔很快，考验功夫而已。平日里关系再好的师兄弟也得刀兵相向，不像是点到即止的比较，而得见血，得有一方彻底认输才可以。淘汰的人也不许就这样离开，另谋高就，他们的命，还是不由自己做主，为奴为仆，或者被赏赐给某位立了功的大臣。总之与他们掩盖起来的侠义之心，有无法逾越的距离。
胜出的呢？胜出的还得经历之后大大小小的，隐藏在生活中的考验，不是功夫，是忠诚。这是一种不把人当人的考验方法。把人逼上绝路了，有的性子急的，都已经自断经脉而死了，才有管事的，带着笑声说他们通过考验了。
接下来呢？接下来就在宫中任职。叛乱这件事情，历史上出现过无数次，但不会时常出现。而且，除了王公贵族谋反，要不然皇宫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这意味着，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立功、升迁。
不会维护人情的，就算有空缺的职位，也不会有人举荐。
这些侍卫，其中的大多数，在年岁到了的时候，也不会允许告老还乡，而是会集中起来，在一起养老。说是养老，其实就是给他们足够的吃食，让他们在一个规定的地方老死。这是朝廷怕他们把宫里的事情泄露出去，其中就有人，因为后宫嫔妃之间的争宠而送命。
我在他们的记忆中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偶尔会带着美酒佳肴，去看望被集中起来安置的前辈和师父，有时候会聊到一些后宫的隐秘。这些事情，在他们口中，也不是秘密了，反正也是就要死的人了，秘密跟着他们入土，还不如说出来。每次只说一半，剩下一半，要换下一次的酒水。
唉……再加一把力。把每个人都打晕，不让他们胡思乱想，想自己的死状。
有一个人的记忆不同寻常。
这人想的不是如何忠诚的事情，而是想着如何监督这些禁卫，什么时候，可以抓住一个怎样的把柄，要挟他们，换更多的好处。这个人我没有放过，剑气缓慢的进入他的喉头，让他清晰的感受极致的痛苦。
简单跟君十三解释了一下，君十三看我只杀了这一个，也就信了我，没有继续纠缠。
朱祁钰早就收到了太监的汇报，说是宫内的高手都不是我的一合之敌。朱祁钰哪会想得到我的功夫到了如今的这种境界，赶紧传令，把宫里的高手都调集过来保护他，他还觉得不稳妥，准备收拾行囊逃走。
我在五十丈之外听得清清楚楚。
君十三难得展露手段，布下一个大阵，笼罩方圆一里。这个阵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许进不许出，没有什么攻击性或者是迷惑人的能力在里面。
朱祁钰看见了我，锁在龙椅上颤抖不已。我起了心思，也想看一看朱祁钰的记忆。其他的我并不在意，我只想看清楚，朱祁钰是如何下令，让胡圆杀我的。
“胡卿家，最近有一件事情，让朕夜不能寐啊。”
“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好，真不愧是朕亲封的‘忠义将军’，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朱祁钰早就防着我一手了，骗胡圆自己请命去完成他的想法，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生怕我要是没死，回过头来报复他。
“胡卿家啊，袁肆行说要朕的命，这话你也听见了。朕总是担心这么一天啊……”
胡圆有些尴尬，自己说的话，又不好收回，要是被判了一个欺君之罪就不好了。
“臣遵旨。”
“慢，顺便……把郭家的那个女子带回来，要活的。”
原来杀我只是一个托辞，看朱祁钰的样子，还真是色心蛊惑，看上了姒莜。怪不得不能派大军压境，这种原因说出去，还真是会被天下人耻笑。胡圆已死，不可能去窥视他的记忆了，我只能跳过一些我不在意的记忆，翻看后续胡圆回来的时候的景象。
“皇上，臣办事不利，请皇上此臣死罪。”
这句客气话还真是恶心人啊。
“爱卿何出此言啊？”
朱祁钰最多只想到胡圆不敌我和师父联手，哪里会猜到实情。
“禀皇上，袁肆行不在家中……”
“那还真是可惜啊，算了算了，无妨，那郭家的……”
“郭家的那个女子……死了。”
朱祁钰勃然大怒：“什么！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陛下，我本来潜入袁肆行家中，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就快要得手了。谁知道郭姒莜大着肚子……我就寻思着先给她引产，然后再带来……”
引产！
胡圆当真是好狠的心！这都七八个月了！引产之下，姒莜哪还有命可以活！
胡圆还没打算停，好像是还在邀功：“她奋力反抗，我就……连她带孩子，一块儿杀了。”
“朕不是说过，要活的吗！来人！即日起革去胡圆的所有官职，留在宫中喂马！”
“皇上，不要啊，皇上！我还有用，我还有用！”
胡圆就此失宠，所以我杀上仙阁总堂得时候，他才能带这么一点人手，还没什么高手。
好了，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朱祁钰也该死了。不过，死，可不能死得这么轻松。
我坐在龙椅上，等着乔乔带着朱祁镇过来。君十三站在身边，感觉有些不合适，我拉君十三一起坐在龙椅上，反正龙椅够大，再来两个人都坐得下。
这一行人当中，只有乔乔把朱祁镇当作皇帝。
朱祁镇到这儿，想要感谢我的勤王之功，赐我什么个官职，为他所用。可看我坐在龙椅上，一下子没了好脸。乔乔也不好为我打圆场，只能侍立在侧，装作不知道。
“你不要以为助朕夺回皇位，就可以肆无忌惮，从朕的龙椅上下来。”
我和君十三都不为所动。
“朱祁镇，你还没明白吗？我让你当皇帝，你才能当皇帝，我不让你当，你也只能听着！你那一套对我不好使，我今天可以这么轻易的进来，明天也可以。”
“你敢威胁朕！”
“我不管你在别人面前怎么样，在我面前，不许自称‘朕’！”
“朕……我……来人啊，谁能为我擒下这人，赏千户！”
话是说的很硬气，不过谁都没有妄动。
“算了算了，别扯这一套了。为难他们干什么，他们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朱祁镇回头看乔乔，乔乔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朱祁镇被软禁了这么久，早就是能屈能伸了：“那，这位大侠，有何指教？”
“早这么客气不就好了嘛。来，来这儿坐。”
我拍了拍龙椅，示意朱祁镇过来坐。
“干什么，坐这边！”
不知道他是怕了我，还是想跟君十三亲近，非要坐那边。
“来，朱祁镇啊，皇位还给你，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大侠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