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修真小说 > 与您为伍 > 第二十六回 ?落难莫报家门
    

    徐珵果然中计。

    就在我刚把从师娘那里要来的钱给那俩假道士的时候,小四儿一蹦一跳的回来,说在街上看到了徐珵。

    徐珵已经到了,那说明他们的埋伏已经差不多了,而且……徐珵是个文官,不擅长打斗,所以一定会在他们埋伏的地方之外。

    擒贼先擒王,这肯定是没错的。

    找了几个黑道上的亡命之徒,先打一顿,逼他们换上我们的衣服,用来吸引人。我们几个,悄悄潜伏在徐珵身边,等待他下令。

    那当然了,徐珵此人惜命得紧,在下令攻击围剿之前,一定让所有的高手守在他的身边,所以我们等的就是他把人都派出去的时候了。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只是稍有一些不同。

    徐珵知道这次如果失败,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次不仅没有那么谨慎,甚至在下令包围的时候,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真是浪费了我们好几个人不眠不休的盯着他。

    徐珵面如死灰:“好吧,我自知难逃一死,你们杀了我吧,但是你们千万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罡鹤怒从心头起:“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啊!”

    杀他其实很简单,但是这样就有了“谋害朝廷命官”这样切实的罪名。都不用朱祁玉下令,手下的人就会批发海捕公文。对是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好处的事情,我不太想借这个来帮朱祁玉的忙。

    “或者这样,我有一个女儿,抵押在你们手上做人质,这样你们就不怕我在背后下黑手了。不过,你们千万不可以伤害我的女儿,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然后徐珵又在这种势弱的时候,不断说自己对于家庭的重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该死的信了。不是说我们和他说得方法一样下作,而是我看他的样子,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而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心。

    那是一个哑女,二八年华,与我一样的年纪。

    徐珵这些天也没有闲着,有意无意的都在给我们加深他爱护女儿的印象,在他家下人把哑女送来的时候,他还假惺惺的恸哭了一场。走的时候,还是一副不舍得样子,确实很能迷惑人。

    在徐珵走后,约莫两个时辰,这哑女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还挺好听得。

    惊讶之余,还是问了些问题,总算知道原委。

    这哑女,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哑女了。这女子是徐珵家从路边强虏来的女子。本来想逼她就范,给徐珵做妾的。谁知道这也是烈女一名,宁死不屈。徐珵也不太过勉强,姑且也养着她。这次正好派上用场,就说是自己的女儿,来换取他的生机。

    在进门交予我们之前,还点了周身几处穴道。所以在刚刚进门的时候,才不挣扎,才不说话,才不揭穿,徐珵的本来面目。

    糟糕。那徐珵走后,下一次算计,会在什么时候来?

    “你走吧,到时候徐珵来了,我可保不住你。”

    只能暂且先把这人打发走。她倒是不肯走,非要留下来,说是要亲手把徐珵弄死,才可以解了他这些时日受的苦。

    再三说服之下,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只好先收留,也不算是仆从吧,起码有一个人服侍师父和师娘也不错。

    师父和我都避之不及,这人无时无刻不在求我们教她功夫。师娘倒是有一些喜欢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女子之间好沟通,师娘打算认她做妹妹,一路上也算有个伴。

    是啊,都是大老爷们,师娘一个女子,应该也是颇有不便之处。早先我们没有想到,反正师娘也总是和师父在一块儿,师父都没发现,我更不可能发现了。别说还有小四儿,那只是个孩子,不是一个能让师娘说体己话的人。

    草草起了个坛,其实就是借了个香炉,求来两柱香,师娘和那女子就此结拜。

    “我古丁,愿与张果结为异姓姐妹……”

    后面说的都是套话,像是什么不背叛啊,同生死啊什么的,我也懒得听,不感兴趣。我只知道,现在我又多了一个长辈。

    名分定下,张果也不像原来那样谨小慎微,逐渐开始活跃起来。或许是她俩确实到了这一步交情,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张果一定是故意套近乎,然后让师娘求师父,教她武功。

    就算如此,师父也没有松口,结果还是由师娘来教。那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反正师娘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师父的剑法吧。

    徐珵这次暂时消停了,没有继续出现在眼前,使什么阴招。张果一定会把他的谎言拆穿,他应该像上次一样谋划什么才对,哪会像现在一样平静,事出反常啊。

    所以我只能怀疑到张果身上。

    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张果也确实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动,和师娘就像寻常姐妹一样。不可放松,继续盯着就是了。

    俩道士当中那个老的,骗够了钱,回乡下去了。小的那个没有走,说是我们可以在路上保护他,等他想好了别的骗钱的方法就继续他的行程。

    还在这儿,那就自然得有些用处,要不然,让我们这一群人成了他的护卫,那得开多少价钱。他的任务很简单,盯着张果就行。

    到了金城地界,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人一多了,就自然会降低速度。就比如,原来一辆马车,坐下我们几个就足够了。熊慢行带着小四儿一来,就非常挤了,现在又多了张果和风道士。一辆马车属实不太够用。又买了一驾车马,让张果带着俩小孩儿坐在后面。

    午后小憩,无人注意之时,突然出现一股异香,不多时,马车飞进一只鸟来。我睡着了,是后来风道士告诉我的。后来风道士又告诉我说,这鸟飞走的时候,腿上系着纸条。

    夜里没有找到宿头,在荒郊野地对付一宿。白天睡的不少,夜里没有什么睡意,就算有也得强撑着,生怕有什么变故。罡鹤接替我守夜,我找了一棵树,靠在上面假寐,微闭的双眼时刻盯着马车。

    金城,古时曾是西域的一部分,早年间就归附天朝,现在也是胡汉混居。此处景象,与中原地区大不相同,常有戈壁险滩,人,也是不多的。但也有水槽丰茂之处,我们现在就找了一个这样的地方。

    草丛悉悉索索,探出几个人头,紧盯我们的方向,但又没有什么行动。篝火有些恍惚,看不清那些人的面貌。抽出一把短匕,藏在腰间,随时准备动手。

    鸟叫?是人的哨声。

    张果从车里蹑手蹑脚下车,趁着罡鹤打哈欠的功夫,俯身向着那一行人走去,一同消失在夜色之中。看来不是冲我们来的,那我也懒得管。

    “人呢!”

    师娘大喊大叫,以为是我和罡鹤守夜不力,对我们一顿呵斥。

    罡鹤理亏,低头挨骂。我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把昨晚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师娘也就没了那么大的火气。

    找还是不找,意义不大。半夜偷跑的人,那肯定是下了决心,不会让我们找到的。说不定已经远走高飞,消失于人海之中。

    金城城门,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地方。

    城门大开,两排站满了不知某府的家丁和仆人,这是夹道欢迎的意思,不知道是哪家的大人物要来了。我们站在一边,寻思着,等着那人进去,我们趁乱也就混进城内,不会被外人所知。

    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动静,这大人物还真是有那个架子啊,愣是不出现。

    许是等急了,城里踱步出来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这应该就是那家的老爷了吧,那这么多人迎的是谁呢?刚想到这儿,戴着斗笠蒙着面的女子身影袅娜,款款来到这中年男子身前。男子向后退了半步,没有站在那女子身旁。

    “小姐,您要等的人还没来吗?”

    “再等等吧,孙伯。酒菜凉了,再安排下人去做一桌。”

    原来这叫孙伯的中年男子只是管家之类的人。那还穿得如此体面?这得是多大的家业才能容许的呢?并不止如此,这家老爷对待下人也是极好的。平时看来,谁家主人也不会容许下人穿得这么华贵吧。

    天儿热,那女子似是忍耐不得高温,摘了斗笠除了面纱。这不是张果还能是谁。

    师娘没什么走江湖的阅历,唯一有的,也就是最近跟了师父一路到姑苏,又在马车上一路向金城。现在也是咋咋呼呼的样子,直接呼喊张果。

    张果迎了过来,孙伯招呼左右,一同上前,避免我们误会,或是表示尊重,各位都躬身上前,没有抬头。

    极亲昵的,张果挽着师娘就进城去了。

    我们剩下几个也不觉得自己不受待见,大摇大摆进门,直奔人群的终点——张府。

    张府的老爷不在家,在张果回家之前,是由孙伯管事。孙伯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自他父亲那一辈起,就在张府做事。孙伯生在张府,到现在,四十几年过去,张府就是他唯一的家。张果也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妹妹,原来你是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被徐珵那贼捉了去?”

    撤走下人,这话也才敢问出。

    “姐姐有所不知,我父曾说‘落难莫报家门’。若是贼人知晓我的来处,又已经得罪了我,那一定会杀人灭口,我断不会有生路。”

    “原来这意思不是说,万一告诉别人会丢人啊。”

    小四儿童言无忌,我们众人也乐得有这么一个顽童,笑得也自然些。多亏了小四儿,过去的苦难,我们也能暂时忘却。

    许久没有单独住过一个房间了,也从来没有住过如此宽敞的房间,拥有松软的床铺。酒意消逝需要半宿的时间,前半宿毫无意识,后半宿才享受到这富贵人家的好处。

    不知不觉,待了半月有余。也算感念张果对我们的厚待,我在师父同意之后,传了《肆行剑法》的前三招给她。

    学了半个月了,还只是有一个雏形,还没有达到第一重境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天分有限,总归是缺少点什么的东西。

    据小四儿和熊慢行的私话之中,我才知道,这个小妮儿早就学会了,就是非让我多去教她。话是从小四儿嘴里说出来的,这个事儿是师娘告诉她的,也是师娘给张果出的主意。

    此中内情,不言而喻。

    我不能对不起姒莜,可也不好出口伤人。我只能想着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拒绝。我就慢慢把自己捯饬成不修边幅的样子,邋里邋遢的,也许就会断了她的念想。尤其是在不厌其烦得教了无数遍第十剑招的时候,总会离得远些。只用语言教导,最多就是自己演示一遍,绝不像从前那样手把手指点。

    敬而远之这种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我只好严词拒绝,准备收拾东西,独自离开。她却放声大笑,嘲笑我过于自以为是。我羞愧难当,不敢走,也不敢看她,生怕嘲笑的声音更大些,招来其他人。

    师娘确实出谋划策,不是小四儿瞎说。不过个中缘由,确实是我自己理解错了。她这装作愚笨,只是想多学几招,或者更扎实点,怕我藏私,教的不透彻。

    干娘的妹妹属实难缠,再三恳求之下也没有放过我的意思,非要公之于众。直到我叫了几声小姨之后,她才罢休,叫了几声“好侄子”才算放过我,我怎么想都不对,明明是“外甥”啊。反正也只有私下里叫,我也就没当一回事。

    之后的日子里,确实是只有私下才叫,可当晚的那一顿,不太好过啊。

    我埋头扒饭,吃相还不如熊慢行,师父没有见过我这个样子,诧异得看我,但是没有骂我。张果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嘴里的饭喷的到处都是。还好这个人还算诚信,答应过我不往外说的,也就真的没有说。

    还是不敢就这么放心,教学的时候,严谨很多,生怕有一点不满意,他来告发我。

    所以不知不觉,整套剑法,整整十招,悉数传授。然后就出现了下一个问题,这人算不算我们戏凡门的人,她算是师弟?师叔?还是啥?

    这日行功结束,盘地而坐,体悟得失,顺便休息一下。

    我算是不合时宜的开口:“张果,你说,当着他们的面,我应该叫你什么好?”

    “小姨。”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私下,我说当着他们的面。师娘叫你妹妹,我教你小姨也不算吃亏,只不过咱俩年纪相同,这么干,不是把你叫老了嘛。那多不合适,对不对?”

    “没事,我愿意让你占我这个便宜。”

    “……”

    “嘻嘻。”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就好像……练剑时候的罡鹤,和吃饭时候的慢行。见过,也知道没有办法扭转。而且,她的表情逐渐……扭曲,笑意有些狰狞啊。

    “慢行那个小子的拳法,我也要学。”

    “不行。”

    “来人呐,侄子要造反啦,小姨撑不住啊,会不会被打死啊,救命啊。”

    “别叫了别叫了,我教。”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一点都不乖。”

    “我……”

    人生头一次被人制的死死的,还居然是这么个丫头。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过分,早晚得给她一个教训。这个教训还不能找罡鹤他们,被认出来就不好了,而且,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我就越危险。

    说办就办,买了把细剑,连夜埋在城外,再花些钱,请人造声势,就说是挖出了什么古宝。

    只是三两日,城里的消息就传开了。

    戏凡门众人都去看过了,就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谁都只当看个笑话,懒得围观,都回去了。凡是常年练武的,也都弃之不顾。只有一些寻常人家的小男孩儿,才会充满热情,在边上一阵讨论,全然不顾,忙着手头活计的父母,都催促他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跟张果窃窃私语,就说那些凡夫俗子根本就不懂这把剑的厉害之处。还说趁着半夜无人的时候,我要过来,取走这把剑。她问我为什么是半夜,我说怕人抢夺。

    反正是装得真有其事的样子。

    这个小妮子还想跟我斗?看我今夜不好好捉弄一下她。

    夜幕将至,晚饭都没有吃,说是身体不舒服,回到了房间。换上夜行衣,悄悄潜行出去。她听了我的计划,也是偷溜出来,完全没有大小姐的样子。

    就是藏匿的手法太拙劣了。

    我表现出的拙劣是怕她跟不上,她的拙劣不是装的,而是根本不会隐匿身形。

    我回头把她拉到一边:“你干嘛跟过来。”

    “你都有剑了,还要拿那个,不如把那个给我。”

    “那不一样,那个好,我肯定要拿。”

    “不行不行,你要是不把那把剑让给我,我就告诉他们,你叫我小姨!”

    “怕了怕了,给你给你,走吧走吧。”

    往城外走的时候,她的笑满是憧憬,我的笑都是阴谋得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