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少东家在哪？怎么不亲自过来？”，这老头子并不买账，依旧连着发问。
石头正要告知实情，突然间心头一动，他记得张力说过现在北庭城中龙蛇混杂，保不准有马贼的探子，而此时周围的人这么多，万一其中有歹人，自己这么一说，不正是将行踪暴露给对方了么？
孙猴子并没有告诉他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石头心中一急，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对方见他支吾半天没有说话，脸上的怀疑神色越来越重。
“……少东家本来要过来的，但是我们接受了一只刀客队伍的护卫，为首一人叫张力，是他不让少东家过来的，这人专制得很，我们商队的伙计做什么都要他同意，少东家心里有气，就让我们几个人偷偷溜出来投往城里，请求大伙儿评理，还请大家接纳一二，他要终止与那张力的合作。只是那张力机警得紧，从来都是他带路，也不告诉我们到了什么地方，好在我们商队里有几个老伙计跑过这条商路，知道队伍已经近了北庭。”
石头见情势不对，急中生智，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先将眼前这关对付过去再说……他知道张力的名头不小，而且，他们一行人从凉州城大张旗鼓的出发，这些商队们肯定有耳闻，所以这个谎并不容易被戳破。
孙猴子虽然机警，但可没料到城中商队会盘问得如此紧，仓促之间又不能把每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告诉石头，于是只是让他随机应变，这其中未尝没有考验石头的意思，在孙猴子看来，石头要独当一面的话，必须得经历这些历练，老是跟在刀客们后面行事，很容易让他养成凡是等别人决定的习惯，这可不是件好事。
所以这可是石头生平第一次撒谎，在如此关头，居然说得一气呵成，只是话音落后，一颗心顿时不争气的狂跳，口舌干燥得厉害，脸上烧的绯红，幸好此时正是夜晚，灯火不亮，否则铁定被周围人瞧出破绽。
老头子和周围人面面相觑，暗中点头，张力和李良合作的消息他们是知道了，李度这个二世子的个性这些人也略有耳闻，要说在路上李度和张力闹不和，也是很有可能的，当下老头子沉吟一阵，依旧不放心，细细的询问了商队的其他细节，比如商队有多少人，李度的外表相貌等，以辩真伪。
这些小细节石头自然不会撒谎，都照直说了，那老头子见对的上号，终于放心下来，顿了片刻说道，“李记商号是凉州的大商号，老夫神交已久，只恨无缘拜会，既然你们愿意进城来，我们自然欢迎得紧，只是丑话说在前面，眼下城里给养不足，你们进得城来，食宿可得小心些。”
石头暗自佩服张力果然料得奇准，当下满口答应下来，请求老头子放孙猴子等人进来再做商议。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城门终于打开，孙猴子等人在众人的监视下鱼贯而入，他是张力手下的得力干将，认得的人可不少，好在此时是深夜，一行人又遮得严实，总算是没有露出马脚来，否则石头的谎言顿时就要穿帮。
刀客们虽然进的城来，但城中商队依旧不放心，就让他们暂时在城门口处避风处安歇一晚，明日再作商议，孙猴子一一允了，带着弟兄们自去料理食宿。
石头见周围杂人渐少，急急寻了个机会，将自己的谎话告知孙猴子，让他早作准备，同时也将那老头子对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对的重复一遍……石头知道孙猴子看似大致咧咧，实际上颇为心细，没准能从那老头子的话里掏出一些情报来。
孙猴子吩咐两个弟兄暗中把风，看看城中商队是不是安排了人在监视自己等，再坐下来，仔细思考石头的话，同时反复盘问一些细节，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消停。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已经是四更天时分，守卫在城墙上的人估计已经睡了，于是孙猴子也不让大伙儿点起火把，装作已经安歇的样子，暗中让兄弟集合，大伙儿彼此依偎在一起，蜷缩在城墙的避风口中，已抗严寒。
“石头，你刚才的谎话并不碍事，而且，还没有将大伙儿的位置告诉他们，很好。”，孙猴子先肯定了石头的做法，同时又严肃起神色道，“只是看来这北庭城中的情况比咱们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些人已经是惊弓之鸟，怕是马贼不来，自己的意志都会先崩溃，而且，最重要的是，据石头摸到的情况，城中的补给已经开始短缺了。”
他说到这里，缓了一缓，冲着天空望了一下，扫视众人说道，“现在是四更天左右，待天亮以后，城中人肯定要对我们进行盘问，我们就按照石头的说辞，说是商队与刀客闹翻，我和牛伯是熟脸，要小心些，张仲马平你们几个都是新人，料想那些商队也不会有人认识，总之，我们以一天为期限，明天傍晚，不管有没有摸清城中情况，都在城门口集合，五哥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进城，我们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众人齐齐应是后，各自歪靠着休息，养足体力，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果然如孙猴子所料，城中的商队又来询问他们详情，这次自然是孙猴子和牛伯这些老手出马，石头乐得轻松。当下他们将乔装成的货物用骆驼拉出来，城中商队一看先信了三分，剩下的事情自然好解释得多。
石头按照孙猴子的吩咐，装作前去城中采购些日常必须品，也没有骑马，徒步而行，前往城中集市……昨晚他们已经分工明确，重点将收集情报的地点放在了集市和酒馆等人多嘴杂的地方，至于城中商队的布防情况，归斥候出身的专业人士孙猴子负责。
这还是石头第一次单独出任务，心理的紧张可想而知，孙猴子对石头昨晚的表现颇为满意，为了进一步锻炼他，刻意让他一个人负责集市的情报搜集，临走时特地塞给他五六两银子，说是活动经费。
北庭城是典型的军事性堡垒，四四方方的结构，布局一目了然，并不难认路，石头询问了路上的行人，得知集市在城西北，便径直而来。
他出来的有些早，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集市里大多数摊位都是空着的，石头随耐心的等着，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人才渐渐的多了起来。
石头装作前来采购日用品的商客，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踱过去，暗中观察集市的动静，细瞧之下，顿时发现一些不寻常。
眼下这些摊位的商贩卖的都是从长安带来的特产，价格被压得很低，反而是本地的粮食和布料价格奇高，几乎是正常价的五六倍之多，而且还有价无市，每一处卖粮食的摊位都围着一堆人在睁着买……石头跟着刀客队伍有大半年了，虽然对商贾之事没有涉猎，但平日里没少听张力等人谈论过，看到如此反常情景，暗自留了心。
他在集市里走了一圈，发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惶恐的神色，联想到张力等人的判断，知道他们是在害怕马贼，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对马贼的情况了解多少？是以讹传讹还是有真凭实据，要是能搞到一些刀客们不了解的情况，那就好了。
当下石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走到一处无人问经的摊位前，指了指地上散乱的茶砖问道，“这位大哥，你这茶砖卖得好便宜。”
他很少与人打交道，这次被孙猴子赶鸭子上架，不得已只得装作老成的样子，好不容易把话吐圆了。
这摊位的摊主无精打采的抬起头来，扫了石头几眼，看他一身小厮打扮，猜测是哪个大商队的伙计，随无力的挥挥手，“那有什么办法？你们商队的粮食还够吃，自然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我们这些小商队，再不套现购些粮食，自己都要饿死。”
石头听此人口音不是凉州人士，心中稍安，他生怕对方也是地头蛇，只怕多说几句就会露出马脚，让人听出他不是商队的伙计身份，当下石头接过他的话头说道，“你们在这里待了几天了？怎么会没有粮食了？还要贱卖茶砖来换钱？”
这摊主不耐烦的挥挥手，“七八天吧，人心惶惶的，谁记得住……你买不买，不买别妨碍我休息。”，他见石头一身伙计打扮，料想不是什么买主，口气颇为不善。
石头虽然木讷，但对方的表情如此明显，他还是知晓一二，略微顿了一下，便掏出二两银子，说道，“大哥，我买你一些茶砖。”
二两银子对此地商贾来说虽然不多，但大清早就有生意做，多多少少是个彩头，这摊主脸色终于好了些，用杆秤称了些茶砖给石头，话也多了起来，“你这娃娃是看到茶叶便宜，私下里买些自己享用吧，嘿，我这可是上好的铁观音，要不是现在机缘巧合，你还真喝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