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清楚的记得,柳如是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
“明,若将你的衣冠全去了,头发剃到不足半个手掌大小,剩下的那缕头发编成辫子,辫子还得能穿过铜钱孔,你能受得了吗?”
钱谦益受得了,许明却是万万受不了的。
后世之人对辫子的痛恨未必比明末的人少,加上许明在明末挣扎了六十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更加深了他对金钱鼠尾辫的痛恨。
上一世抗争到最后,明亡已成定局。
柳如是服毒死在许明怀里,许明还未来得及回答她,她便彻底去了,离开人世。
梦到那时场景,许明恨不得长枪在手,杀尽家贼敌寇。
奋力从田埂上爬起,他冲到井口,打上一桶水,从头到脚的淋了一遍。
浸入骨髓的寒冷刺激着他,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往事重演!
许明将目光投到山巅,赵大王和赵沁手里的火器,得试着弄到手里。他相信那批火器在他手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白天依旧是辛劳的耕耘开荒,他没有偷懒,阳光照到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到了夜里,他简单清洗一番,便悄咪咪前往山巅赵大王养伤的地方,倒挂在屋檐下,聚精会神的偷听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赵大王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赵沁的语气愈发急躁。
她不希望父亲的身体出事,延龙山寨建立有四年了,她不想寨子就这么没了。
虽然赵大王叮嘱她,让她带着旧部离开,重新建立山寨。但重新建立一个山寨的难度,未必比维持现有的山寨容易。
大别山匪徒众多,远不止几家几户,各个区域都有相应的山大王。
山大王行事风格简单,要是有别的势力闯入他们的地盘,试图分一杯羹,铁定得过一场,看看谁有资格做大王。
许明连续偷听了四天,到了第五天,他依旧锲而不舍的倒挂在屋檐下,其毅力之坚定,甚至有几分愚公的意味。
突然,他的耳朵一动。
有动静!
许明把心神从屋子里收回去,密切注意院子四周的情况。
淡淡的血腥味飘了过来,二十几道黑影陆续翻过院墙,冲向西稍间,那里正是赵沁和赵大王休息的地方。
赵大王在院子内外布置了不少人手,两方人马交战,不时有惨叫声划破夜的静谧。
许明仍挂在屋檐下,观察院子里的缠斗。
那批夜袭的人准备充分,身手也不错,赵大王安排的人虽然也不差,却失了先机。夜袭之人对院子内外很熟悉,重点针对赵大王可能布防的区域。
除此之外,这些人毫不恋战,尽最快的速度靠近西稍间,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刺杀赵大王。
许明心中暗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他双脚发力,整个人倒转过来,平稳落地。
没有兵器也无妨,这批夜袭之人有就行。
许明上前一步,一把抓向一个黑衣蒙面人。他出手很少有花哨,就是快和准,轻松捏住那人手腕,手掌发力,捏得那人手骨断裂,手中的长剑也脱手而出。
许明右手接剑,反手持,剑刃顶在那人的脖子上,猛地一划。
殷红的鲜血溅到许明的衣袖上,脸上,更多洒向夜空和地面。
许明抬起脚,对着那人的胸口一踹,将那死人踹飞出了一丈远。
反手持剑换正手持,他并未前冲,反而后退一步,守在西稍间门前。
夜袭的黑衣人从各个方向冲向西稍间,许明抿着嘴,左手微微握拳。
柳如是说,他专注的时候总会出现这种肢体动作。
许明很清楚,自己无法拦住所有夜袭之人。一甲子的内功只是让他的武力增强了,却不足以应对分散的敌人。
假如敌人比较蠢,非跟他硬碰硬的话,他有把握将二十多个黑衣人全部格杀。
很显然,敌人不蠢。
许明平视前方,有三个黑衣人靠近。他一把将剑扔出去,没有什么剑光,剑身没入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腹部。
他投掷长剑之时,人也冲了过去。跳起,抬起手肘,直接磕在另一个黑衣人头顶。
咔嚓一声,像是西瓜爆裂。
许明落地,双手一夹,正夹住第三个黑衣人刺过来的剑。他双手一翻,剑从他的胸前刺过,割裂一块衣襟,许明手刀砍中那黑衣人的颈部,再毙一人。
“啊!”
屋子里传出赵沁的尖叫。
许明纵身一跃,跳进西稍间内,有几个赵大王安排的人早一步冲进西稍间内防守。
这房间本就不大,夜袭的黑衣人、赵大王安排的人,旧伤复发的赵大王,护在赵大王身前,目光坚毅却面色紧绷的赵沁,刚刚进来的许明……
像是一出舞台剧。
只是这剧太血腥,而且舞台太狭小,一呼一吸间充满血腥味。
噼里啪啦的刀剑相交之声,物件断裂声、摔破声,人的惨叫声……似乎是舞台剧的背景音乐。
许明一把揪住一个黑衣人,向后一扔,直接将那人抛飞出去,撞破窗户,摔到庭院里。
越是狭小的空间,越是容易发挥他的实力,但也越容易伤及赵大王。
眼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唯有快刀斩乱麻,早杀掉早了事!
杀人,不难。
许明有杀人技,且在六十多年风雨中锤炼打磨的无比娴熟,杀起人来绝对高效。
不断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刀剑入肉的声响。
不过十个呼吸之间,满屋子的黑衣人全变成了尸体,这般变故吓得赵大王脸色惨白,赵沁更是紧张,赵大王安排的人纷纷后退,守在赵大王身边。
赵沁打量面前这位极其凶残嗜杀的男子,很年轻,超乎想象的年轻,看着只有二十岁出头。
却是没想到手段如此狠辣,简直招招要人的性命,看其手法纯熟,不知身上背负多少条人命。
更令赵沁恐怖的是,许明在杀完这么多人之后仍然面不改色,好像那些人不是他杀的一样,亦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把那些黑衣人当人。
赵大王咽了口唾沫,他也算见多识广的,哪曾想在延龙山寨里碰到这么生猛毒辣的人。
“壮士,你是什么人?”
许明擦了擦眼角的血,“在下许明,被牛三当家的裹挟到山上。”
“那不知……壮士准备做什么?”赵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