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万岁无忧 >第十二章 先蚕礼(2)
    她的语气并无嘲讽之意,可落在命妇耳中却格外刺耳。桓府子女众多,嫁得最好的当属摄政王王妃桓妤。可如今桓妤常住桓府,便像是被退婚了般让人耻笑。

    “妾身名唤桓姝,见过韩夫人。”桓姝有些胆怯,连声音也小了下去。光是方才忘忧所说一句话便令她生疑,只当忘忧是不好相处之人。

    “呦,不是说仇家相见分外眼红,你们倒是大度。”安洛洛晃着腰肢走来,一身常服也衬得美艳动人。跟在她身后的后妃命妇们悄悄笑着,趾高气昂便出了殿。

    谁不知韩夫人与摄政王关系不简单,兴许桓妤因为这个缘故才没有被接回摄政王府。桓家与韩夫人自然就是仇家咯。

    桓姝低下头,她对姐姐每日在院中的抱怨也有所耳闻,可她并不觉得这是韩夫人的错。

    “不用理会他们。”忘忧轻声道,“走吧。”

    “好。”桓姝连连点头,小步跟上忘忧的步子。韩夫人似乎与她们说的有些不一样,也没有那么可怕。

    众人在女官指引下来到一片桑田,依身份站定,便有女官呈递采桑钩子,蚕母们奉着筐子侍立一旁。

    按照规矩皇后用金钩、黄筐,贵妃用银钩、柘黄筐,妃嫔用铜钩、柘黄筐,命妇则使用铁钩、朱筐。

    可当众人发现安洛洛亦用着金钩时不免一阵感叹,皇上的意思是叫贵妃做皇后?不仅是安洛洛,还有些受宠嫔妃同样用上了银钩,叫人唏嘘。

    忘忧脑海中突然跳出“礼崩乐坏”一词,如今虽说没有到达这种程度,可宇文汐的行为分明在告诉他人:他是宁国的皇帝,是宁国的天,是宁国的法,所有宁国人皆不得违背他的意愿,臣服在他脚下。

    礼部难道无人对逾矩之事上奏规劝?言官难道全都哑了嗓子吗?他们纵然有心也无胆,宇文渊与韩珂也只会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睁一眼闭一眼。

    朱妧的脸色愈发不好看,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众人以为先蚕礼规矩繁多,皇后累着了也未可知,是故并未放在心上。

    金鼓再鸣,教坊女乐宫人奏唱起采桑辞: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伴着采桑辞,忘忧跟着桓姝一起,按照规矩她们需得采桑九条。

    她执起铁钩的一刹那便觉得重量不对,这也未免太沉重了些,只得用力抬起,小心翼翼割着桑枝。

    蚕母远远瞥见安贵妃向这里望着,可谁能想到韩夫人竟能单手提起这特制铁钩,贵妃想叫她出丑的计划也就此落空。

    桓姝见她动作不对也未多想,轻轻翻动铁钩便有桑叶落在朱筐。

    忘忧好不容易钩完九条放入朱筐,岂料抱着朱筐的蚕母脚步不稳,在碎石上绊住就要向她扑来。

    “姐姐小心!”一旁的桓姝大惊失色,可就在刹那间忘忧扔了铁钩一把将蚕母扶住:“小声些,莫要声张。”

    桓姝捂住嘴重重点头,好在采桑辞之声盖住了她的惊叫,并无多少人注意到这儿。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蚕母突然跪了下来,故意大声囔着,生怕其他人听不见。

    祁云在一旁蹙眉,若不是忘忧先前吩咐,她早上前点了她哑穴!

    已入了蚕室的后妃命妇们有些回转过来瞧瞧此处发生了何事,蚕桑礼被打断那是大不敬,谁会想不开在此时大吵大闹?

    彼时,教坊女乐宫人正淡然吟唱着:“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

    歌声清扬柔和,蚕母的叫喊声更显刺耳。

    忘忧拾起铁钩抛在朱筐,蚕母被这重量压得霎时间抱筐落地,下巴狠狠磕在筐上:“你若想活命,便住口。”

    蚕母的嘴里已弥漫着血腥味,刚才磕到下巴时她还在叫喊,一下就咬到了舌头。剧痛传来她不得不闭了嘴,有些哀怨地望着远处的安贵妃。

    “韩夫人。”安洛洛见她无事反而伤了蚕母便有些不悦,“先蚕礼上怎么还出了岔子?”

    忘忧知道自己打乱了安洛洛原本的计划,如今只能拿对先蚕礼不敬之事做文章:“是清漪不小心,还望贵妃恕罪。”

    桓姝不解,明明是蚕母自己没站稳,和韩夫人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有错?

    “好了。”朱妧从殿内出来,“既无大事便速速到蚕室来。”

    安洛洛可不想小事化了,她恨不能弄成大事才解气:“倘若今年收成不佳,韩夫人就自己向蚕神请罪。”

    忘忧低下眼眸,一路小心往蚕室而去。安洛洛一计未成必有后手,她猜,该不会是在桑叶上?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伴着悠远缥缈的礼乐歌声,蚕母将朱筐里的桑叶放在蚕室供养桑蚕的竹扁上。

    忘忧照着命妇礼节又是行礼,最后瞧了一眼蚕食着桑叶的桑蚕,这才被引着离开蚕室。

    此时,正午阳光明媚为大地罩上一层淡淡薄幕,将整个先蚕坛连同西苑笼罩其中。

    礼数整整持续了一上午,可还不算完,皇后需赐宴,宴散后才算真正的结束。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来到朱妧身上,她似乎强忍着剧痛,唇色煞白。饶是如此,还是打起精神,多方应酬。还未真正到时辰,药效才刚刚开始。

    “皇后赐宴!”

    礼官的声音回荡在先蚕坛,在一旁大殿中已设好宴席,众后妃并命妇缓缓向大殿走去。

    祁云消失了半刻又将拐角处与忘忧汇合,轻声道:“人已交给丞相。”

    忘忧不动声色,入殿便在宫女指引下坐到席上。

    礼官又照例宣读着告文,忘忧没有心思听下去,无聊地环顾四周。她在大殿上每一张脸上扫过去,直至撞上桓姝带着笑意的眸子。

    她故意接近是为什么?

    忘忧疑惑着,含笑轻轻向她点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桓家意欲如何,都阻挡不了她。

    “主子。”祁云弯腰轻声提醒道,“安贵妃身旁的太监……”

    她借着饮茶的动作向安洛洛那儿看去,不由得眯了眯眼。在安洛洛身旁的太监,狐狸眼,眼下有痣,长得确实比旁人俊美些。

    是闵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