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万岁无忧 >第六十九章 “我心悦你”
    齐王府头一回入夜灯火通明。

    忘忧坐在庭院石凳上望着四四方方院子上的漫天星河,冷风吹过,她拢了拢披风,半分没有移开目光。

    “主子可要用膳?”落雪右手提着一盏四方羊角灯,上书“齐王府”三个小字,她的左手提着一个三层棕红色食盒。

    忘忧摇了摇头,她的面色有些苍白,青丝披散在背后更衬得她满身疲惫。

    白玉兰簪不见了。

    师兄送她的白玉兰簪子不见了……

    落雪轻轻将羊角灯搁在桌上,转眼便打开食盒,一样一样将糕点吃食放在忘忧面前。

    “月芙姐姐说了,主子不能不吃不喝,保重身子要紧。”

    “她不吃,我吃!”

    从屋子里推门而出的宇文淳一屁股坐在忘忧对面,将糕点一样一样移到自己面前。

    “七殿下。”落雪行礼,面色有些为难,“六殿下说了叫奴婢好好照顾主子。”

    言下之意,这些吃食都是给主子的,可没有你的份。

    “落雪。”忘忧轻轻叫住了她,“七殿下既然想吃便吃吧。”

    宇文淳塞了两个梅花状的糕点进嘴里,冷哼一声,丝毫没有给她好脸色看:“若不是你,六哥怎么会受伤?”

    “方才我问过里面那大夫才知道,原来也是你身上的同心蛊叫六哥变得这般虚弱!”

    忘忧心头一涩,她确实无法反驳。

    “六殿下……如何?”

    “如何?”宇文淳仰头喝尽银耳莲子羹,咂了咂嘴,“大夫还在里面,血倒是止住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但宇文淳的下一句话又叫她提心吊胆起来:“可起了烧,方才药灌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好。”

    宇文淳见她面色不好,狠狠敲了敲桌面:“柳三小姐,你虽是晋国来的,可此处是宁国!你都与韩少卿有婚约了,就不要再纠缠我六哥!”

    “七殿下!”颜怀冷着脸从里面走出来,“还请七殿下慎言,六殿下让柳三小姐进去。”

    宇文淳一时噎住,这模样像是他六哥也不愿意放过柳清漪的。

    忘忧望了颜怀一眼,却只能在他眼中看见疲惫。她在门口解下披风生怕将寒气带进去。

    颜怀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将门带上。

    这几天都是什么事,他容易吗!

    隔着屏风,忘忧闻见里头的血腥味,宇文渊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身上被褥盖得严严实实。

    方才是颜怀听不下去才假说宇文渊的命令,其实他还没醒来。

    他叹了口气,宇文渊醒来也必定是想到忘忧的吧。

    “手上三道伤,应是接下白刃所致。腹部一道伤是被刀挑刺的,背部那一道伤口最深……”颜怀擦了擦洗净的手,竟瞧见忘忧眼睛红着垂下了头。

    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见她哭!就算从前她自己伤得再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你应该庆幸,没有一刀是捅的,不然……”

    不然必死无疑。

    忘忧默默不语,她怕自己一开口便被听出了哭腔。

    “宇忘忧。”颜怀抿了抿唇,他回忆起宇文渊昏睡前的话,是叫他一定要转告她的,“他说谢谢你。”

    谢谢?

    忘忧睁大蓄满泪水的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瞧着他。

    “他那时本就精疲力尽,与宇文淳联手也不可能将那人生擒。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杀了那人……他说用一刀换那人被生擒,很值。”

    生擒的难度远远大于将对方杀死。

    忘忧知道此话不假。她也知道宇文渊说这话是要安慰她。

    颜怀的喉结滚动两下,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忘忧不似能听进去的模样。末了,他只能换了话题:“扶溪和月芙在齐王府密道,为何不见?”

    “豫王之事已有了了断,剩下的叛徒他们收拾不干净也不必来见我。”忘忧回答地决绝,她将一旁的蜡烛点亮,轻轻将梅花灯罩放上,这是长久陪伴在此的打算。

    借口。

    颜怀在心里叹息一声,忘忧就是为了宇文渊连天星楼可以撇下。平日里冷清得好像陌生人,只有对方受伤了显露的紧张才出卖了自己的感情。

    他还记得那天忘忧无故昏迷时宇文渊的神情,他真怕说一句“无药可医”,宇文渊就会脱口而出一句“治不好拿你陪葬。”

    当然,颜怀的说话有些夸张,宇文渊的怒意也是内敛的,但这无名内敛的威仪最叫人胆战心惊。

    “等人醒再喊我。”颜怀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脖颈就推门而出。

    送佛送到西,他最后一件能做的事也就是将门口懵懂的宇文淳遣走了。

    忘忧一直斜支着脑袋撑到半夜,宇文渊还是没有清醒。夜中下起小雨,雨点滴滴答答砸落在屋外树叶上,发出“沙沙”碎响。

    她心中无端感伤想起一句词来:梧桐树三更雨,点点滴滴到天明。

    她的脸立刻现出两团飞红,拍了拍脑袋。自己又不是思念情郎而睡不着的女子,想起这词做什么!不过她现在的形象确实符合词中“眉翠薄,鬓云残”。

    忘忧的脑中一幕幕闪过与宇文渊的点点滴滴,他被阳光笼罩的背影,他写在书册上的注释,他一次次向她伸出的手……她用披风埋住脑袋有些不愿相信自己的结论。

    宇文渊是喜欢她嘛……

    但她的脑海中又立刻出现一个否决的声音:你是人家的谋士,人家的皇位还系于你身,能不对你好吗,别自作多情了!还有他与那个轻佻的鬼衣侯不对付,说不定是为了气鬼衣侯呢!

    她羞得猛灌了三杯水,怎么一到夜深便胡思乱想起来!

    另一旁的宇文渊其实早就醒了,他的烧没有完全退去,默默瞧着忘忧一个人在那儿不知为何事纠结。一会儿拍自己的脸,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又钻进披风里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筹谋时都没见她如此。

    可他便是无端觉得她可爱,这副模样傻得可爱。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

    他又看着她开始摧折着花朵,口中还振振有词,他默默候着,最后竟是落在“不喜欢”上。

    “宇忘忧,他宇文渊怎么可能喜欢你呢?”

    宇文渊心头一动,宇忘忧?她叫宇忘忧?!萱草,忘忧。他又记起那占卜所得的萱草像,前后惯连可算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宇姓,晋国国姓也。

    那一刻他将所有事都想了明白,他故意咳嗽两声,果然隔着屏风看见她一激灵,他哑着嗓子道:“水。”

    忘忧颤颤巍巍取了杯水,转出屏风后果见宇文渊醒了,那脸比平日里更加苍白。

    不是她错觉,是他真的醒了……

    她的心头一涩不知为何又想哭了。这不是平日的她,绝对不是!

    “站那么远,我如何喝水?”宇文渊的全身的痛意弥漫,他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撑起来。

    忘忧有些手足无措,她打算放下水便迅速远离。

    宇文渊看着她的模样一步步在眼前放大,直至跟前她竟有了退意。他也顾不得疼痛,一下拉住了她的衣袖:“宇忘忧,不必摧折花儿,我亲口告诉你。”

    “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