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万岁无忧 >第五十七章 鬼衣侯
    元明二十三年秋,宇忘忧第一次为一个男人乱了阵脚。

    她几乎拼尽全力才从韩珂的怀里挣脱出来,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火辣辣的巴掌与她逃命般回到屋子里带出的风。

    韩珂睁开阗墨的眸子,里头尽是无边失落的沉默。他静静躺在草丛间望着星空中点点繁星,脸上火烧似的疼,却显得毫不在意。

    对不起。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没有资格说出口。

    阿刘在长廊上等得昏昏欲睡,当他瞥见公子从玲珑居里出来时,竟在心底想到一个词:落荒而逃。

    他欲追上公子的脚步,偏偏韩珂使了轻功,一眨眼便不见了踪迹。他只得在追出去的一霎那解了月芙的穴道,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离开了柳府范围。

    月芙托着粥举得腰酸背痛,差点将碗丢出去。她知道自己被点穴,来者目标是主子,连忙奔回了玲珑居。

    可当她回到庭院中,那盏乘着红枣山药粥的碗还好端端放在那儿,除去没了袅袅热气,丝毫没有变化。

    “汪。”哈哈冲月芙叫了一声,连忙甩着尾巴向她奔去。它直勾勾听着粥碗,不时舔着舌头。

    月芙将粥放下,哈哈立刻将头埋进去,不管冷的热的,只要是吃的它便心满意足。

    “主子。”月芙来到门外,见里头的蜡烛皆被吹灭,心头闪过一丝忧虑。她敲了敲门,里头却没有任何回应。

    “主子,我进来了?”月芙轻轻推开木门,借着月光见忘忧好端端合衣躺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月芙试探般问道,忘忧身体一僵,将被子裹得更紧。

    “无事。”忘忧说的声音有些发颤,月芙怎么会听不出来,“我倦了,早些歇息。”

    月芙瞧着她脱在底下的鞋边上沾着厚厚一层泥,她垂目默然,悄悄为她阖上门。

    月光下,方才韩珂与忘忧倒下去的地方群草被压弯,显出浅浅的坑。月芙不禁想到什么,了然于胸。

    她从仓库间翻出锄头来仔细将浅坑复原。

    过了明天,所有的痕迹都不会存在……

    ……

    山路蜿蜒曲折,韩珂执着壶酒,一步一踉跄地向远处走去。这山上光秃秃,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疙瘩,石缝中长的杂草寥寥无几,更别说可以依傍的树木。

    月光下,一个凸起的山包在空旷的山路上格外显眼。

    韩珂远远便瞧见有人跪在山包前。

    他猛地灌了口酒,酒水多半洒落出去,只有几点落入他的口中。他咂了咂嘴,临近山包时与先前那人一齐跪倒。

    “师父,徒儿来看你了。”韩珂将酒壶中剩余的酒洒在山包前,打湿了身侧人的衣角。

    宇文渊默默无言,连蹙眉都没有分给韩珂。

    “宇文渊,你凭什么来这里,你有什么资格?”韩珂将酒壶向他身上一掷,宇文渊结结实实受了,酒壶弹开顺着山路一点一点滚下去。

    “救命之恩。”宇文渊吐出这四字,上述对话在每年的今日都要发生一遍。

    韩珂不停笑着,对着山包上的无字碑磕了几个头:“师父为了救你才躺在这儿的,我不愿意见你,滚!”

    宇文渊动了动喉结,想要说的话没有出口就化为了沉默。他望着无字碑,脑海间是挥之不去鬼衣侯背着年幼的他大杀四方的模样。

    韩珂跌倒在山包前,他今夜喝的酒比往年都多,此刻眼神迷离,连宇文渊的轮廓也模糊了。

    “你醉了。”宇文渊一直望着无字碑没有将目光分给韩珂一眼。

    他脑海中最后闪现的画面是一柄大刀向鬼衣侯劈去,他背着年幼的宇文渊力战了数十名大内高手,此刻力竭只能挨了这一刀。

    一刀落下,鲜血四溅。

    宇文渊不能记得再后面的场景,待他醒来后已在慈宁宫中,守在他身边的是太后韩氏。

    她说:“阿渊,你只是做了场梦。”

    他差点以为这是场梦。

    韩珂闭上眼,宇文渊是师父用命救回来的,他却只想杀了他……

    但他不能。

    阿刘气喘吁吁地奔上来,他恭恭敬敬向宇文渊行了礼,连忙拉起倒在地上的韩珂:“公子,家主和长公主还在府里等你。”

    韩珂扫开了他的手,又栽在山坡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殿下……”阿刘带着期望的眼神望了宇文渊一眼,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六殿下能劝了。

    宇文渊察觉到韩珂比往年更放肆,他轻轻蹙起眉头:“韩少卿喝了多少?”

    “没多少!”韩珂突然举起手来又垂了下去。

    阿刘犹犹豫豫在脑海中盘算:“从入夜就跑到酒窖里喝光了两大坛子,后来撒了酒疯跑出去,从柳府出来又喝了……”

    宇文渊抬起眼来,此刻他的怒意写满了脸,毫不客气打断了阿刘:“他去柳府了?”

    阿刘自知失言,只好支支吾吾回道:“是……”

    宇文渊不再说话,阿刘觉得周身气氛古怪得吓人。

    “抬回去。”宇文渊再开口时韩珂已入梦会周公了。

    阿刘不敢再停留,连忙架起昏睡着的韩珂,艰难地向山下走去。

    宇文渊对着无字碑五味杂陈,他最后轻轻叩首:“恩公,我明年再来看你。韩珂……他不会有事。”

    他最后这句似是起誓。

    宇文渊被月辉镀上一层柔光,他拂袖起身,孤傲得犹如出世谪仙。往事如被凉风卷起的衣袂,欲挣脱却依旧牢牢禁锢,只在翻飞中,或浓烈或淡然。

    背着韩珂的阿刘只轻轻瞥了眼宇文渊,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向韩府奔去。

    ……

    韩府

    韩勋瞧着韩珂被阿刘缓缓放在床上就止不住胸中怒火中烧,他狠狠指了指韩珂欲言又止,随后拂袖离去。

    而长平长公主立在门口全身挺得笔直,似有根无形的戒尺撑在她腰背间,那股属于皇族的贵气从她眉宇间透出来。

    她吩咐着阿刘好好照顾韩珂,也转身寻韩勋去了。

    “你既为他寻了这样一位师父就应该晓得有今天。”她轻起朱唇,软软靠在软垫上,一旁的心腹会意,细细为她垂着腿。

    韩勋叹了口气:“鬼衣侯……还不是那年道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