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不勒斯回来，机场的照片终于出现在网上。
所幸似乎拍照的既不是陆楠的粉丝，也不是某家的狗仔或者记者。
他那天正好去停车库取车离开机场，坐在驾驶室透过汽车玻璃拍到了陆楠和何向东。
他的照片没有一点儿新闻敏锐度，全部卡的大全景，当时的环境，陆楠身边出现的人之类的全部一目了然。
而且在他的视角里何向东的前妻并没有入画，拍摄到的照片只有陆楠和何向东。
诚然，陆楠没有已经去了的那位注意自己的形象，喜欢穿些舒服的衣物，导致照片里一身蓬松羽绒服的样子不那么符合偶像的人设。但最少何向东不用将自己头顶一片绿的事情公之于众，可以称得上一件幸事了。
再次出发的第一期节目反响很好。
本来官宣陆楠参与节目，网友反应是一片唱衰之声。
他们都认为陆楠其人，流量偶像而已，在这种专业音乐节目中除了当个搅屎棍完全起不到正面作用。
然而当第一期节目放完，这种声音微弱了很多。
陆楠的公司，诚心娱乐也暗中下场，在网上造势，打算趁着节目火爆的东风扭转陆楠的群众印象，让大众对陆楠的印象往能唱歌的帅气偶像上发展。
至于为什么是会唱歌的偶像，陆楠究竟是什么，这和公司的决策有关。
身为没有后台，素人参加选秀出道，选秀节目过程中还表现欠佳落在诚心娱乐这种小公司手里的偶像流量，陆楠和公司的合约极度不平等，属于idol合约中最次的那一等。
之前就说了，和公司的利益分配是九比一。
其实这只是冰山一角。
其他的限制还包括未经公司允许禁止在任何公开的媒体平台上发表任何言论，所有认证社交账号均由公司控制，未经公司允许禁止恋爱，甚至连出行都受到严格限制，等等类似的条约又多又繁琐。
陆楠未必每一条都要事无巨细的遵守，但是一旦出了问题损害到公司利益，这些条约就是将道理占全，让陆楠绝对无法从法律层面战胜公司的保险。
连这么细的事情公司都要管，更别说陆楠的发展方向这种大事了。
如果说歌手，演员这些艺人类型是作品的创作者，他们饰演的角色，唱的歌曲，代表作之类是他们创造的商品，那么偶像明星本身就是一件商品。
将自身化作一件商品，这就是为什么偶像似乎不需要作品也能红，唱不行跳不行拿不出手东西，卖卖脸也能开张。
商品有保质期，有不再受群众喜爱的时候，然而制造商品的人只要与之俱进，提升自己的手艺，就永远能做出跟得上市场的商品。
公司接下来的动作，是将陆楠打造成会唱歌的偶像，其定位依然是偶像。也就是说还是一件商品，了不起算增加了些溢价。
“公司还不打算把我往长期发展定位吗？”陆楠坐在小会议室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手机，对面则是从老家回来的何向东。
面对陆楠已经有些质问的说法，何向东也挺郁闷的。
以往陆楠从来不会关心这些问题，他只要能继续装酷耍帅吸引粉丝妹妹，在舞台上尽情自恋，被身边的人哄着捧着。
有这些，陆楠从来不会关心自己的定位......倒不如说陆楠已经习惯了而且离不开偶像的定位。
对于陆楠怎么往生命周期更长的艺人类型走，曾经只有何向东会考虑这些。
当有一天陆楠开始关心这些问题的时候，何向东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并不是所有公司都喜欢培养能够细水长流，偶尔大赚一笔的艺人的...
何向东正想着怎么才能和陆楠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正巧，今天这场小会的正主来了。
公司的老板，不是那个傀儡工具人老板，而是真正的老板来了。
何向东坐的椅子正对着门，他发现叶诚鑫来了之后立刻站起来：“老板。”
陆楠回头，正好看见一个大冬天还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做出手掌下压的动作，大概是让何向东坐回去。
“老站起来坐下去的不累吗，行了，就这么说吧。”叶诚鑫看起来很好相处，一身西装倒也没有增加什么距离感，让何向东坐下之后又将目光转向陆楠：“我今天主要是来见你的，你刚才问的问题我听到了。”
说实话这是陆楠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老板，这位应该也是陆楠目前为止见过的身价最高的人。
叶诚鑫从桌子旁边拉出一张椅子，将会议桌无视，直接坐在何向东和陆楠的身边：“你问公司为什么不打算把你往长期方向运作是吗？”
老板太直白，陆楠条件反射就顺着走了：“对。”
叶诚鑫点点头，抬起胳膊指了指何向东：“因为我本来打算放弃你呀，向东没跟你说吗？”
？
陆楠确认何向东从来没说过这个话，转头看向何向东，却发现东哥故意移开了目光。
一看这场面，叶诚鑫心里就清楚了：“没说啊？那行，我现在跟你说也一样。”
“我叫做叶诚鑫。”叶诚鑫指了指自己，突然自我介绍了一句。
陆楠不明所以，静待下文。
“我姓叶，还没反应过来吗？”叶诚鑫靠在椅子背上：“你现在出演的那个节目，目前的唯一投资方是叶师傅，是我家。”
回忆起拍节目的时候总是出现在桌上却又不喝的几瓶饮料，陆楠这才反应过来。
叶诚鑫见陆楠想起来了，伸手拍了拍陆楠的膝盖：“这节目是叶师傅品牌投资的，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结果那边说希望你参加节目，还能降低一点冠名费要求，我就把你塞过去了。”
降低？
投资方塞人不应该提高费用吗？
好在叶诚鑫似乎完全不喜欢搞弯弯绕，说话异常直白：“那边是希望让你上节目，觉得你上完节目人设肯定崩，所以降低冠名费算是用冠名费当做人设崩塌的损失补偿。
我这边的团队正好觉得你盈利能力下滑严重，所以打算让你发挥一点儿余热，上个节目提一下热度，人设崩了就崩了，最后再赚一笔，正好把你的资源扣下来去培养个新人。”
陆楠恍然大悟。
难怪公司会让一个靠人设吃饭的偶像去上真人秀，原来是打算把自己当做老韭菜，连根噶了。
叶诚鑫这番话，让陆楠又听出来另外一个意思。
他说冠名再次出发的节目是叶师傅品牌的行为，和他本人没关系。陆楠看他怎么也不能是叶师傅本人，瞧这个年纪，应该是叶师傅的儿子没跑了。
这么说诚心娱乐是叶诚鑫自己的产业，挂靠在叶师傅的子公司手底下，实际掌控者还是他，和上头的所谓大公司没什么关系。
这么说，东哥一直知道这事儿，他知道公司是打算放弃陆楠这个产品，转投下一个。但是东哥还是想法子，又是找老师又是准备几步计划，希望帮自己维持住人设。
果然不愧是不惜公开变绿也要帮自己的男人，好人啊。
“那我现在人设没崩，反而有提升，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完成转型，这样对公司利益也好吧。”
这是陆楠一直不能理解的地方，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都能懂，没理由公司的决策层不懂。
叶诚鑫摇摇头：“转型是有风险的，一转型就意味着你的业务范围会变动，而且偶像粉丝的消费最不理性，转型之后我们都说不清楚你的粉丝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肯花钱。”
叶老板这番话说的是没什么毛病。
偶像的特征之一就是粉丝的理性相对丧失，偶像的粉丝团体具有集体、一致、排外的特性。其实粉idol的粉丝团队特别像是宗教性质，当唯一的神，也就是偶像的形象树立起来之后，粉丝会自发崇拜，并且团体过滤掉一切对偶像的负面信息。一旦偶像被攻击，就会化身卫道士，个别狂热者就和所谓的狂信徒没有区别。
这样的粉丝也和信教的人一般，为了信仰付费，切忽视商品本身的价值。
一根原价一块五的中性笔，换成偶像代言，卖十块也有粉丝掏钱，就是这个道理，说不上来是粉丝傻，因为他们买的不是笔本身。这跟动辄几万十几万，访名山求高人开光的小铜佛的道理是一样的，他们买的就是信仰，买的是自己对偶像的认同和喜爱。
然而叶老板说的又不完整。
之前就提过，偶像的缺点和优点一样明显，如果说优点简化一下就是来钱快，运营起来不动脑子。那缺点就是不长久，随时有崩塌的风险。
单看业内地位也能一目了然。
如果艺人职业分个鄙视链，排排等级，流量偶像绝对是垫底。
能养一个真正站得稳的艺人不去尝试，反而一定要手底下的艺人走流量路线，这不是舍本逐末？
叶诚鑫的话显然说服不了陆楠，陆楠也没把自己的不信藏起来，表情暴露的清清楚楚。
“啧...算了，反正今天来见你就是说这事儿的。”叶诚鑫瞅瞅自己的手表，似乎是想快点解决这场小会了：“这家公司是我的，我爸不相信影视资本，不下场，但我想要他投资，所以我和他签了对赌协议，他出两千万买了公司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如果公司得在两年之内赚不到两千五百万，我就得花两千五百万把那半分之二十的股份买回去。”
“去年你大概给公司赚了五百万左右，是最大头，公司的其他小艺人零零散散大概赚了两百万。也就是说，你今年最少得给公司赚个一千多万才行，公司暂时没有精力去研究新的培养艺人模式，所以最少这一年你还得走流量路线，多赚一点。”叶诚鑫站起身，拍拍衣服：“该说的都说了，我这趟来就是想告诉你...好好干，努努力，如果真的帮我完成了对赌，明年这个时候你的合约就能换一张正常的，转型也可以试着转转。”
说完这番话，叶诚鑫便离开了。
叶诚鑫没有说什么让陆楠听不懂的说法，所谓对赌协议也很好理解。
赌赢了，成功吃下一笔两千万的投资，并且将公司的估值稳定在一亿朝上。失败了，公司亏五百万，并且等于没融到投资。
叶诚鑫是和他爸对赌，这种父子局，涉及的金额在他们两父子眼中可能连毛毛雨都算不上，说白了就是一场叶诚鑫希望不依靠父亲的影响力，自己搞事业的尝试。
但是对陆楠而言，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和公司的合约签了足足五年，这才是陆楠想要成为演员路上最大的障碍。
拿着这样一份合约五年时间，怎么也不可能发展成演员的，除非能和公司和平解约。
但叶诚鑫刚才承诺了，如果今年为公司赚到足够多的钱，就能换一份正常的艺人合约。合约换了，自然等于转型了，至于转型成不成功那是转了之后的事情。
叶诚鑫走了，说了一堆的话，核心意义还是让陆楠老实一点，给他赚钱，一副资本家嘴脸。
陆楠坐在椅子上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等消化的差不多了，陆楠看向从叶诚鑫和自己说话开始就一直装透明的何向东：“东哥，这些你都知道？”
“这...我是公司的员工吗，还是你的经纪人，我肯定得知道。”何向东陪着笑脸，对自己知情不报的事情打算一笑而过。
陆楠感觉自己血压一阵升高。
不过这怪不到何向东，其实陆楠就算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除非不在这行干了，不然也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算了，不放假了。东哥，咱们开工吧。”
本来看着自己银行卡里的钱，陆楠还觉得很知足。
往世一届穷学生，四十多万已经是没见过的一笔巨款，如今再活一遭，头上居然要压着两千万的工作，一时间陆楠如坠云谷，有些飘然。
钱只是个数字，但这个数字达到一定程度之后难免让人目眩神迷。
何向东一拍巴掌：“你别说，还真有工作给你。”
“哦？这么巧吗？什么工作？”
“B站有个星访问知道吗？我打算让你入驻B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