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愣了片刻。
他定下神时,看见的是被一根箭矢钉在了树上的头狼。
以及…犹在摇晃的大树。
树干上,箭矢从头狼左眼穿入,贯穿了整个脑袋。
红白混杂的黏稠液体溢出,顺着树干开裂的缝隙淌下。
楚念赶紧回头眺望,想看看是谁射的箭。
百步开外,一道人影正收起弓箭。
在如此茂密的林中射箭,箭矢能轻易穿透树干,而且精准异常,隔着近百米还能射中头狼的眼睛,将其钉在树上,按照古代的说法,这需要什么箭术,多少石的劲弓?
妥妥的李广在世啊。
楚念胡思乱想之际,下方群狼逃窜,弯弓射箭的那人已经走近。
来人身材魁梧,双眼黝黑有神,鼻梁宽大,模样粗犷,两颊生有络腮胡,看面容是个极为雄武的中年汉子。
汉子披挂半截野兽毛皮,俨然一副猎户的打扮。
可他背上劲弓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似乎是精铁铸造,箭囊中还有十只同样色泽的箭矢。
铁胎弓!?
据说需要十石臂力才能拉开。
而且楚念还注意到,对方手指上竟然没带韘(she)。
似里!步惊云?
楚念心头悚然。
这绝不是打猎的弓,对方也绝不可能只是个猎户!
想到这里,楚念堆砌出真诚的笑意,一脸感激地拱手道:“多谢这位老哥出手相救!”
汉子挥了挥手,言语颇为豪爽。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在对方掏出匕首,利落剐下狼皮之间,楚念与汉子闲谈了几句,从而得知了对方的身份。
汉子名叫阎烈,衡州人氏,自北方来,一路游猎至此。
当然,这是阎烈的说辞。
而在那之前…
洞彻发动!
豁免…失败!
【星君·天枢】强制干涉,
警告!强制探查,将会引起对方察觉!
当这些信息出现时,楚念脑袋里只剩四个字。
恐怖如斯!
楚念正色道:“阎老哥,我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背对着阎烈,快步离开的同时,楚念抹了把脸,甩去手上的汗珠。
对方的身份越不简单,他就越不该和对方有牵扯。
短短几个呼吸,楚念已经脑补出了兄弟反目、仇家寻仇、隐姓埋名、浪迹江湖等等故事发展的标准情节…
“楚兄弟,等等!”
楚念心头一顿。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眯眼笑道:“阎老哥还有事么?”
阎烈将狼皮缠在腰上,一边用匕首剜下狼牙,一边开口说道。
“我想寻个城镇,去市集上换点银两,不知道楚兄弟可否知道附近哪个城镇更为近一些?”
“阎老哥,我从南边的昌和郡来,也是初临此地,对附近的地方不太熟悉,有些迷失方向,正想找个落脚的地儿。”
委婉一点的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
但是。
“那好,咱们二人干脆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啊…好。”
这一刻,楚念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接下来楚念与阎烈走在山路上。
两人一左一右。
只是阎烈实在太过魁梧,据楚念估计,对方至少身高两米往上,虎背熊腰,站在楚念旁边,活脱脱一副老父亲陪着儿子上学读书的景象。
“楚兄弟,你一个人?”
“嗯,是啊,本来家中就我一人,这次北上,就是想寻个活计,养家糊口。”
“现在世道不太平,楚兄弟以后长途跋涉,还是注意一些,与他人结伴同行的好。”
他这是什么意思?
楚念瞟了眼阎烈,发现对方只是平静的注着前方,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多谢阎老哥提醒。”
两人一路无话。
走了许久,楚念发现对方除了身姿挺拔,不苟言笑之外,还自然而然有一种莫名的威势。
他猜测对方不是江湖大佬就是出自行伍。
如果是后者,官职肯定不低,说不定曾经就是沙场猛将。
所以楚念也不敢随口胡诌套话。
说的越多,错的越多,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何况对方如果真是隐藏身份,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定比他强。
走了小半日,山路上倒是没有再遇上什么野狼野猪,反而是有几只野鸡野兔后知后觉,发现阎烈之后,就如惊弓之鸟,一溜烟没了影。
正当楚念琢磨,该怎么不着痕迹地向阎烈打探消息时,阎烈却突然取下背上铁弓。
取箭、搭弦、挽弓,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听咯吱一声,不到一个呼吸,铁弓弯如弦月。
看阎烈面容平静,抬头望着一处,不仅双臂稳如磐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改变。
楚念惊讶之余,也抬头看去。
极远处的高空中,确实有只飞鸟。
不过这距离…远的离谱!
“嗙!”
一声巨响。
好似特大号的鞭炮在弓上炸开,惊响声掩盖了箭矢的破空声。
箭矢去如疾电,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攀高,直指高空的那只飞禽。
“啪!”
手指收拢,茶杯被捏成碎片。
军账中,坐于一侧,面容消瘦、颧骨凸出的中年男子怔神,对淌了半只裤腿的滚烫茶水毫无察觉。
“老六,有心事?”
临坐的束发方脸汉子转头询问。
隶属镇魔司百里殿,排行第六的消瘦男子这才回过神。
见到军账中的几位弟兄,包括坐于主位的异姓王爷都齐齐看向自己,男子略带歉意的说道。
“我养的那只畜牲刚才不知又溜到哪儿去了,使得小弟分心,耽搁了大家的正事,实在对不住。”
男子起身,对主位上的男子作揖。
“请王爷赎罪。”
主位上的男子模样在四十许左右,一身玄黑蟒袍,面容英武,颌下虎须炸开,双眼只是普通睁着,就宛若豹眼环睛,不怒自威。
有传闻溱祯王面容凶恶,能令小儿止哭,显然并非空穴来风。
秦显轻轻摆手。
“怀宇不必拘谨。本王也听说你养了只青羽隼,乃是难得的灵禽,有机会的话,本王倒是想看看,是否比我那王府中的海云隼还要出色。”
徐怀宇回道:“自然是王爷的灵隼更为厉害!”
秦显哈哈一笑。
“诸位的来意,本王已经清楚。淮河中的那只妖蛇兴风作浪,本王也有意将其除去,诸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左右,我这大营所有兵将皆任由差遣。”
“毕竟本王曾经也是出自镇魔司,都是自家人,诸位弟兄不必与我客气。”
连同徐怀宇在内的镇魔司六位镇抚一同起身。
“多谢王爷襄助!”
六人陆续出了军帐,带着麾下的校尉离去。
如今溱祯王拥兵在此,王府不回,长年住于军营,任谁都看得出他居心叵测,且光是这处军帐外就围了上百精兵。
显然,秦显对他们六人并不放心。
军帐中。
秦显缓缓收敛笑意,眼中有摄人的寒芒闪过。
“子升。”
话音未落,秦显身后多了抹漆黑的身影,藏纳在阴影之中。
“属下在。”
“务必…一个不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