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晶都县城，李开文还了自行车，又强拉着七叔来到车站小饭店。他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瓶桃林酒，以表示感谢。
这一喝就到了凌晨两点，李开文打着饱嗝往回赶。他刚走过东单湖时，就发现前面里许开外，有一处红影影的亮光，大约在晶神庙附近。
晚上秋风时起时落，那亮光却纹丝不动。李开文心中一喜，莫非看到晶火了？
水晶聚能集焦的，有压电效应。在外部达到一定条件时，水晶吸附的能量也过多时，会释放出一些。那些能量在地表周围就会形成或红色，或紫色的荧光。
各国书籍都记载过这种大自然的现象。其中有异曲同工之妙，也相当出名的就是英国马其顿荒原战役的古战场。
英国工业革命时期，资产阶级政党与保皇党在马其顿荒原，进行了一场决定性的战役。是役后，资产阶级民主政府在英国得到了确立和加强。
当时的战场在一条峡谷中，其时雷雨交加、杀声震天。
当战争结束后，每当电闪雷鸣的天气时，人们发现峡谷中就会传来金戈铁马的喊杀喊打声，一如当时的战役现场。
李开文绷住微笑，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刚走没多远，李开文看见荧光的边上，又亮起了一片光芒，就更加高兴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荧光一束未灭，那边又起一束，应该是遇到水晶族群了。
李开文屏气凝声，脚下却丝毫不慢。他心道自己倒霉了这么多年，轮也该轮到好运了。
离得越近，那后起的荧光反而越大，并渐渐有了熊熊之势，而且它们边上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有人抢先一步？可看他们的姿势又不像在挖水晶。难道活见鬼了？
想到这，李开文的酒气全消，脚步却猛然加快。
李开文和大多数的中国人一样。少不更事时，有这个理想那个信仰的。等岁数一大，经历的事情一多，就越来越认同有奶便是娘的千古良训，民以食为天嘛。
有了这样的人生观世界观，那信鬼还是信神，就都无所谓了。
如果世上没有鬼，那大家死后万事皆空，各自化做一堆黄土，随风飘散搅乎在一起。
如果世上有鬼，那大家死后都为鬼，活着时我都不怕你，死了后我还怕你不成？就算你先登极乐世界一步，若是于我不利，等上个百十来年的，再找你新帐旧帐一起算。
没点能耐的鬼啊，你还是早早喝碗孟婆汤，该投哪就投哪去吧。
李开文谨记人不犯我，我也不犯人，敬鬼神而远之的乡约。可是眼前这鬼不守规矩，明知道他一路行来，早就人困马乏的不行，还非在路上起火扬灰的，大大方方挡道。这不是没事找事干吗？谁怕谁？
那后起的荧光像一展迎风而张的大旗，抖着抖着，竟然渐渐跋扈成了火团。
而那模糊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衣服须眉毫不避人地嚣张细致了起来。
李开文知道那只能是活生生具体的人，而不是玄乎乎虚拟的鬼。
谁半夜三更不老实在家睡觉，跑到田间野外来装神弄鬼的吓人？
李开文兜了一个大圈子，绕到他们身后，远远地躲在一堆灌木丛后面。
李开文听了一会估摸没有被发现，就轻轻地把头伸出来一看，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前面有两个人。
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留着男不男，女不女发型，面朝西，跪在地上的，是王喜。
瘦瘦高高，微驼着背，正一瘸一拐围着王喜转圈的，是名号比衣服还多的风水先生张半仙。但村民私下里都称他为假半仙。
张发经历坎坷，故事传奇。他的一生若由哪位著名作家，或随便某级政府官员来描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像泰山压顶那般地厚重、史诗起来。
张发扛过牛王枪、当过馒头兵、做过保长、梁上君子，既是反动派的得力干将，也是汉奸效仿的榜样，还是好吃懒惰人的偶像。
这是浩劫中，他被打倒时，宣传队白纸黑字贴在村部外墙黑板上的。
跟日本鬼子拼命过，和美国鬼子死磕过，还曾干过地下党保护过新四军领导人，这是他自己在批斗台上自吹自擂的。不过没说几句，就被赵红军给喝止了。
除此之外，张发还阴差阳错地做过至晶村解放后第一任支书。这点张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宣传队也避重就轻的不提这茬。
宣传队审查张发的履历时，发现找不到张发说的入党介绍人。这要是再追查下去，当初任命张发为支书的领导也有失察之责。
相对于领导麻痹大意的责任，张发吭蒙拐骗组织的罪行就可有可无了。张发被从轻发落。
张发最早的职业还是看相算卦，人称风水先生。
前几年，浩劫刚结束，经济生活还在摸索尝试，思想意识还有些左右不定。张发就是在承前启后的空档期，重新半明半暗地操持起了旧业。
先前让李开文心中一喜，在微风中兀自气定神闲的荧光，是张发放在地上的一只马灯。
灯火如豆，光芒却远射八方。
后来让开文欣喜若狂，初为荧火后成篝火的，则是王喜面前燃烧的纸堆。火光跳跃，激情地让人沮丧。本来分辨这点不难，全怪刚才喝了酒。
张发神神叨叨地每转一圈，就往火堆里丢一沓火纸，那火就如献媚般，保持着熊熊的势头。
“风水是人类适应自然的一门科学，笨蛋。”张半仙不知从哪道听途说来这一句，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现炒现卖地训斥着王喜。
张发怕王喜顶嘴，又忙加了一句“小心，别说话，别得罪了晶神爷爷。”
“小爹，我是遇见鬼了，你怎么讲到阴阳宅了？再说关晶神爷爷什么事啊。”对这种民间学问，王喜并非全无所知。他不理张发的喝斥，辩解道。
而且王喜的言语间对人们绝口不提十几年的晶神爷爷，也不是十分的尊重。再神，能有猫爷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