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霖阴沉着脸走出电梯，进入走廊。
走廊里光线充足，柔和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明亮而不刺眼，地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地灯发着微微蓝光，断断续续向前延伸，指示工作人员夜间穿廊过道。
然而今夜，这光线晦暗的环境却让杜霖感到压抑，高高的天花板像是一片低垂的探照灯，让他的身影无处躲避。地面上的夜灯如同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地计算着杜霖从自己身边踩过的足迹。
在快走近自己寓所的时候，杜霖听见走廊内回响起金属门关闭的声音，杜霖靠着冰冷的墙壁，侧耳倾听，空寂的大理石走廊传来鞋底咔哒咔哒有节奏敲击声，判断着声音不是向自己这边走来，他探出头，看到一个人穿着长衣长裤离开了自己的寓所，向走廊另一端走去。
杜霖远远跟在那人身后。由于担心走廊回音暴露自己，他脱去皮鞋，提在手中，穿着袜子尾随。
这个时间，走廊没有行人。杜霖不敢和对方进入同一条走廊。他不知道前面的智能人是否在心智上达到真正人类的水平。但是，他要顺着此人探查出其背地里算计自己的人。所以，他十分谨慎。
在跟踪的过程中，杜霖用上了精神力，却有了意外发现。他不需要目视就能跟上她。走廊中浮动着智能女身上那股令杜霖难以遗忘的温香气息。那气味就像海洋中灯塔，在黑暗中为他指明方向。
杜霖摆脱视力，迅速适应走廊中那股的气息。慢慢的，混沌的空间有了形态。四周的景物变得清晰具体了。他闻到对方身体之外的气息，最明显的就是这栋建筑里除湿剂的刺鼻的气味。
除湿剂带有些微的碳的气味。碳是一种过滤物质，以消除这栋包裹在山体中的建筑的潮气。除湿剂之外，走廊地面上还残留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这种气味将走廊与房间清晰地区分开来。它们在杜霖脑海中组合成一个方块和网格路线的地图。
在这地图上，智能女的淡雅温味在网格中，划出了一条清晰的轨迹，她的行踪好像是在暗室里冲洗出的照片，缓慢而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沐浴液的香味，在这里是闻不到的，因为，她没有开口说话，更没有贴近杜霖，将口气喘到他的鼻翼里。所幸，对方和杜霖纠缠的太亲热，给杜霖的印象太刻骨，那妖娆身体中弥散的暖玉温香，成为了一个标志，傲立于除湿剂和消毒水之中。它如一块磁石，移动到哪里，杜霖的脚步就跟到哪里。
连续追踪了三个走廊和一个电梯后，那股香味脱离了网格路线，进入除湿剂的地盘，杜霖意识到对方进入了一个房间，随后他听出极轻微的说话声，好像是两人对话，从右前方的小房间里传出来的。他没去扒墙根，只是远远守着，他的目标不是虞洋，是虞洋前来接头的人。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虞洋的体香重新进入网格路线，延续着之前的方向，继续走下去。杜霖没有动，三分钟后，有门关闭的声音，随后有脚步声从房间里走出，跟着走廊里那些浮游的暖香。
听着那人的脚步拐进另一条走廊，杜霖疾步跟上，在经过那人出现的地方时，他闻到了另一股女人的体香。
那香气清澈透明，一点也不浑浊，在昏暗的廊灯照射下，仿若发出微寒的亮光，看上去纯洁无瑕，像冷冽清澈的秋水。
杜霖睁开狐疑的眼睛，那股体香，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是一时有想不起来。在平时生活中，他不会打开精神力，那样做是一种毫无意义地损耗。但是，这气息太熟悉了，似乎总是萦绕在自己身边。
跟着空气中的那股冷冽的香气走了一小截后，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跟在对方身后，考虑到在走廊内不方便动手，便压下心思默默跟随着，然而，当他拐进了一条走廊，脸色猛然一变。他发现空气中居然没有对方的气息。
没有人是没有气味的。即使临时封闭了毛孔，可是还要呼吸，即使口鼻皆闭，衣服也会散发出主人残留在上面的体味，以及衣料自身的气味。
能让自己嗅不出气息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对方意识到被自己跟踪，而采取了自己不知道的隔绝气味的措施。
想到此，杜霖不再掩藏行踪，加快脚步，从拐角闪出，朝着前方的一个黑影飞奔追去。在放弃跟踪，直接抓捕的一瞬，五根飞针从他的衣领下无声飞出，飞速地前刺出去。
这次由杜霖自己选择的战场，也是没有一物可以借用的空旷之地。不过他不会像以前那般被动，在他衣领下排列着密密麻麻的一指长的飞针。
前方那个戴包头帽的身影似是意识到杜霖会突然暴起，就在杜霖出现在走廊的一瞬，她的身体突然出现一道银光，那道银光如电流闪过，落在其一侧肩头，与此同时，她单脚猛地跺地，径直向左边的一个房门斜撞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连接那扇门的墙体像是被重锤夯击，带动着杜霖都觉得走廊脚下颤抖了一下，随后是屋内一阵桌椅被撞翻的声音，杜霖还没回过神来，耳旁又传来咔嚓一声，脚下又是一晃，随即只剩下耳鸣余波，慢慢的，一切又恢复宁静。
走廊里，报警铃大作。
杜霖走到那扇被撞烂的房门前，看着门上出现了一个人形窟窿，顿时身体一僵，两眼发直，呆若木鸡。
他伸手摸了摸门上撞断的切口，这可是半公分钢板包的实木房门啊！用铁锤也只能砸出个浅浅的白坑，竟然被对方的肉身撞穿了？！
警铃像手指被门缝夹住的孩子，声音凄厉而长久，保安呼喝声从远处传来。杜霖对此浑然不觉。
他站在将近一人高的窟窿面前，看见对面走廊的明亮灯光，突兀地穿过一个同样大小的人形窟窿，刺破了黑漆如墨的房间，照亮房间里横七竖八的桌椅。
杜霖手指不安地捻着衣角。冷汗从发根里冒了出来。
初来乍到，他对自己来到这个社会还是有点跃跃欲试的自信。可是，自从见识了智能人制作流程之后，他的信心就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被这个世界的科技浪潮一层层地冲刷。
如今看到有人居然能像仙侠小说里的一种人，能将自身肉体炼化成利器，撞穿连锤子都砸不破的门。他就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在疼。他对今夜选择主动出击的做法感到后怕，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捡回来一条命？
人形破门锤啊。想到对方若是和自己对上，只要抓住自己撞个两三下，自己还不成了砧板上的肉，被拍打成人肉饺子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