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无尽虚空的世界。
这里没有昼夜，没有时间，没有方位。
这里永远逡巡着一团团混浊的深灰色，深灰色在不停的翻滚着，却看不出是烟是雾。
唯一能令人感受真实的是，这里偶尔会出现风。极为轻微的风，如丝的一线白气，从虚空中流出进入深灰色雾团中。
那股风，时有时无，出现的时候，会持续一段时间，一旦消失，又不知何时回来。
当风出现的时候，它如同被牵引着，落入那些灰色雾团。
雾团里偶然会发出极为轻微声响，如同深灰色的泥浆中冒出的气泡，偶尔会挣扎着发出声音，旋又被泥浆吞没。
团团深灰色并没有稳定的外观，它如沉寂的泥浆，随着风的蠕动微微晃荡着，也像是水草在海底潜流中一样悠闲。晃动中，它常常会猛地抖动了一下，如熟睡的人在睡梦中抽筋一般，发出略痛的呻吟，有时又像一个发胀的膀胱挤出了最后一滴尿液，满足地微微抖动着身体，全身舒坦畅快。
深灰雾团在虚空中来回晃荡，本应是没有任何生命的感觉。然而，从它接收来自虚空的那丝风而表现出的丰富情绪来看，它又的确有感觉。
每当那股来自虚空中的风，如丝如缕，源源不断地传来，进入它的中心，就好像激活了它的某些感官，它似乎触摸到了阳光的温暖，似乎品尝到了食物的美味，似乎看到了工作的繁忙，也似乎闻到了血液的腥味。
随着那些风隔三差五地被吸摄而来。深灰雾团的感觉和意识渐渐强大，这让它感觉很舒服，可是还是太少了，它就如沙漠中无助的旅人在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落下一滴的水珠。
“那是精神力。”不知什么时候，深灰雾团意识到到虚空中传送而来的“风”是什么的时候，它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它觉得自己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同时，它也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地。
它摆脱了对风的被动接收，它对风的渴望变得强烈起来，风进入体内，让它瞬间体会到泡入热水时的舒爽一般。它猜想自己所接受的精神力应是来自于那个神魂，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神魂。
来自那人的精神力，喜欢花草的清香，喜欢食材的各种气味，还喜欢女人的体香，甚至那人还能从女人软糯的说话中，感受到美妙的气息。所以，他一定是个男的。
看来一切正沿着那条规划的路径行走。
在灰色雾团的中央，闪烁着一个萤火虫大小的灰白亮点，满意地无声地轻叹着。缓慢而平稳地随风而动。
……
亢龙城，一条偏僻窄街之中，坐落着一幢漂亮的宅子。
宅子极大，古风设计，三进三出。院墙的飞檐层层叠叠，既显示出它的古老，又彰显了它的奢华。
骄阳下的院子里一片静谧。第三进院子里，有一间不起眼的阴暗屋子。此时正面对面端坐着两人，进行着一番很隐秘的对话。
屋外浓密枝叶洒下的斑驳阳光，被墨色的窗帘挡的十分干净。靠窗而坐的一个中年人，眯着眼睛，聚焦的眼瞳无法看清茶几对面置身黑暗中的老人的面孔，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岁月给中年人留下的只是皮下多了些脂肪，肚腹多一点赘肉，除此之外，绝无沧桑，黑发光亮，梳理地一丝不苟，倒是透着一股儒雅温润的风度。
“你说有变异人出现在21区？”黑暗中，苍老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显然对这个消息感到吃惊，同时又在思索如何利用这个事件，做做文章。过了片刻，老人又问道，“那个变异人，和我们买的那些货有不同之处吗？”
中年人摇摇头，声音略带嘶哑却充满磁性魅力，“具体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李延冰告诉我，他和那小子已经向委员会发出会议申请，相信在会议上，会有具体细节披露出来。”
见对面没有说话，中年人便提到另一个事情，“前阵子得到钟明浩的死讯。死亡时间是那小子回到营地后第二天，应该钟明浩追踪到那个安全屋，却被守候在安全屋的人干掉了。”
苍老的声音轻咦了一声，显然对这件事，兴致更高。
中年人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不过，即使有人保护，有如何？只看他被追杀这么多次，却也没有将事情抖露出来。就知道他显然心存顾虑。对于他这样作贼被狗咬，却不敢声张，我还真不懂您究竟在紧张什么？”
安静数息之后，幽暗的房间传来指节轻轻敲打座椅扶手的声音，敲打的节奏很慢，似是若有所思，如同那个顿挫有力的苍老声音，“我知道你对他印象不错，但是一个已经发现盖子下面有宝贝的人，我们不能指望他会安静地把盖子重新盖回去。”
中年人至少在表面上不怎么惧怕谈话的对面的老人，毕竟他也是有超能力、有地位的人。他瞥了一眼身前那缓慢敲击的指节，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可是我听说他沉迷女智能人，一个迷恋那玩意的人，又能悍勇到哪里去？”
敲击的手指停顿下来，老人的声音传来，“他或许不敢宣扬他看到的东西，但是只要盖子从其手中哐当一下落地，你认为锅里的那些东西还能隐藏下去吗？再说，你安排的那些刺杀，虽然不是很完美。但是将其逼入险境，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他依然一路毫发无伤地回到了21区。这其中就没有什么蹊跷？”
“蹊跷，倒真有一些。”中年男子放下茶杯，摸了摸有些扎手的下巴，眉头微皱，“其实，钟明浩之死就已经暴露出他身边存在帮手的事实。根据最近获得的情报，在他刚出现在玄武镇的时候，就有人在暗地里帮他。”
“在白鹤酒店刺杀失败后，第二天中午，我们又安排了一次刺杀，结果同样失败了。原来我以为是我们自己刻意导演了那场失败的刺杀。但是，前几天，我获得了那次事件的一个目击者——一个现场智能人——的视觉信息，发现在那次刺杀即将发动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有几个顽童在街面上追逐打闹，其中一个冲撞到他的身上，在起身离开时，偷偷塞给他一张纸。”
“他看了那张纸后，神色变得十分紧张，如惊弓之鸟，连续拔枪。也正是那种极度警惕的状态中，那对扮作青年夫妻的智能战士，只是让他胸口破了点皮。一开始我还担心那些智能人控制不住行动尺度，结果却发现即使他们放手一搏，也杀不了他。”
“一张纸？有人传讯示警？”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从黑暗中探出。那是一个红头发蓝眼睛、北欧人面孔的老者。
老者微微眯眼，神情有些诧异，也有些凝重，缓声说道：“有意思，原本以为他背后的人会观察一阵子，再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没想到他们这么亟不可待就出来了。”
中年人并不像老者那样，对超出控制的事情抱有强烈的兴趣，也不想沿着对方的话题扯下去，他端起茶几上的那盏茶。
昏暗的环境中，杯中的黑亮茶水让他想起了很多不久前发生的很多事，想起了那个如同自己子侄一般年纪的同事，微微蹙眉后，问了一个自己更关心的问题。
“会不会是消息有误？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默默修炼，而且他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这您也知道……他的神魂不会不根本就没有受到重创？”
“这个无需置疑。他体内的那丝神魂，如风中残烛，极其微弱，翻不起什么浪头……至于那张纸，有没有关于那张纸的信息？”老者满怀兴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