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神话战国时代 >第58章 稻草人
    天下第十一,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相反,他觉得这很丢脸。

    因为他曾经是第十的高手。

    江湖榜每年一换,前面的几位神仙般的人物排名几乎是不会变的,名次要发生变动,基本也都是第七名以后,十大高手中,光是出自阐院的便有三位,名次最低的是第八的阴阳小天师,可那也只是现在第八而已,今年还十岁不到的神童邹衍,未来还有无限的光景,谁都说不准他以后能否达到道家庄子的那种境界,所以这个第八只是临时的第八,真正有可能被人挤出榜的,便是第九的西门客和第十的他,世人称他为双刀羊魔。

    其实在五年前,他便已经进入前十五了,之后每年前进一名,靠的便是他这五年来不断地杀人,不断地在生死之间进步,从赵国杀到秦国杀到韩国再杀到魏国,他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渗进了皮里去,和那些得了大道的人不同,他走的是杀人道,练的是杀人刀,所以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头。

    魔头在这个时代通常是代表截教,覆灭已有七百年的截教时不时仍会有几个余孽跑出来为祸江湖,当今排名第三的便是一个叫做越椒的截教魔头,传说他是春秋时期的人物,到了现在仍还在世,有人把他当成是如今截教的教主,也不知是真是假,因为越椒几乎没有人世人面前出现过。

    双刀羊魔从小就出生在一个据说是七百年前截教山门的地方,那里的人因为这个久远到几乎没有人记得的事情而受尽了苦楚,朝廷禁止开垦这边的荒地,也不许民众自行开采,任由那些土地烂着荒废,每年还照纳土地税。在山沟里生活,地荒了便意味着没有粮食,所以那儿的人渐渐地都搬走了,他家本来也想搬走的,但因为实在太穷了,若是把那块唯一的半亩地放弃了,他们家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了,除非卖掉。

    从小生长到这种地方的他看惯了人情冷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为了搬离这个荒到能把人也烂掉的穷山沟,上了无数人家的门想要把田卖掉,但是那种地方的田地谁家会肯要?他的父亲求了无数人跪了地上无数次也没有人肯理会他,甚至最后他求到了一个有钱的地主家里,那位地主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软磨硬磨,最后假装答应要买他家的田,结果在父亲把那地主带过去的时候,地主却当着他的面打死了他父亲,让一群人强占了他母亲,最后也将她活活打死,把他们的尸体剥光衣服缠上稻草一起串在竹竿上,就插在那块田里,说了一句“农家常有稻草人”,扬长而去。

    那时候起,他便打算做一个恶魔了,就像是他真的是出生在从前截教山门的地方一样。

    他开始去学习怎么杀人,怎么做一个恶魔,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那个地主家,把他们庄上一百多个人全都剥光了穿上青草制成的衣服,然后绑在竹竿上,摆在各处,并且放了一大群山羊进来吃他们身上的草,草吃光了便又把狼放进来,让他们连同山羊一起被狼群活活吃掉。

    那时起他开始自称羊魔,并逐渐去了解关于截教的一些传闻。

    对那位江湖榜上排名第三或许是传闻中的截教教主的人,他很感兴趣,甚至有些崇拜,因此他无比渴求能够成为截教三魔之一,为此他不惜学那兽魔食人肉,并且是生吞活剥,在江湖中崛起的同时也导致名声越来越臭,前年的时候他的名字就上了诛候的必杀名单,但现在扶正十九年,他仍未死。

    他还要继续作恶,继续吃人,继续证明自己的杀人道。

    但是今年,他的名次却退了。

    把他挤下去的是一个之前从未听过的名字,一个据说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连潜力榜和年轻榜都没上去过。

    双刀羊魔觉得这是一种耻辱,所以他要去杀了那个叫做苏秦的年轻人。

    那么,去哪儿杀?

    他打听了一些消息,苏秦似乎是洛州人,那么便去洛州找他吧。

    如果找不到,就把他的家人都抓起来,剥光衣服穿上草衣,让号称羊魔的自己连带着草一起把他们吃下去。

    ……

    ……

    五辆首尾相衔的马车,两辆装行李,三辆人休息,算上最前方驾车的车夫,这次一共是四个人出洛州城,直接往西北方向雍州境内的函谷关。

    由于这几日早上都起得极早,越晗雪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时间,上了马车一会儿便已是哈欠连连,李迹便下马车去最后一辆马车里取来一坛烈酒,当酒盖打开后,酒香瞬间充满了车厢并溢出了车外,连前一辆马车里的尸老头都闻见了酒香。

    他愤怒地走出车厢,向后大喊道:“这才走了多少路,就开始喝酒?还有,喝酒不叫老夫?”

    李迹无奈,只好掀开车帘走出去,跳上他的马车,跟他解释了一下越晗雪的怪病。

    坐在铺棉毯的温暖车厢里,矮胖的厚棉袄老头儿表示了惊奇,问道:“这是什么怪病?”

    李迹就像是个眼见家中妻子得了重病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力男子,叹道:“我也不清楚她这病怎么来的,从我遇到她之后就有了,起先还好,不至于一天要用掉一半的时间来睡觉,后面就越来越严重,最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老头儿啧啧叹道:“怪不得你非要把她带出来,这么麻烦的病没人照顾还了得?”

    “现在我也就是怕她在路上出事啊。”

    尸老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李迹笑而不语,他就是在等这句话。

    今天无雪,阳光正暖,勉强算是赶路的好日子,李迹从车窗外看去,洛河上都有些解冻了,大片的浮冰飘在河面上,水面下也终于有鱼儿探出嘴儿来喘气了,这个冬天来的早,可是冷的时间好像也短,还只是正月便停雪了,整个十二月份仅仅有几天大雪,来得早去得便也早。

    只是他们这一趟是往西北,那边更冷,路上肯定会遇到下雪,下雪天马蹄容易失滑出现事故,不是出远门的好时候,也不知尸老头为何要在正月初便选择出发。

    他这样想着,尸老头却是忽然指着外面的冰河说道:“当年也是这样的正月寒冬,我从秦国逃到洛州城,身后是秦国百位精锐剑士,我就站在洛水边上,把他们全部送进了河里冻成了冰雕,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那百位剑士的尸骨被鱼吃干净了没有。”

    李迹猛地看向这个老头儿,见他说着这番冰冷的话时,手中还捧着只热壶,里面装的是最适合在冬天喝的黄酒,神情平淡,仿佛说的是当年别人的故事。

    他微微沉默,然后问道:“秦国为什么要追杀你?”

    尸老头儿淡淡地说道:“因为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个人是商鞅教授?”

    尸老头儿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李迹好奇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尸老头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浑浊的老眼半眯着,语气冷淡地道:“商鞅的死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吗?秦王亲自下令的车裂之刑,五马分尸,他还能怎么死?”

    李迹看着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也那样冷淡,但眼底却有一种隐藏极深的仇恨,便如他深深藏在心里的对太师府血案的仇恨一样,李迹顿时觉得他们两个是同病相怜,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马车在洛水河边疾奔,车厢里的师徒相对无言。

    为了让老头儿不沉浸在那种伤感的气氛里,李迹转移话题说道:“外面驾车的那位大哥,我瞧着不像是普通人,他是不是也有武功在身?或者再往厉害了说,他也是个修行者?”

    很容易就触景生情的老头儿语气懒散地道:“那人是洛溪安排过来的,也是他府上的门客之一,只不过前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年后才回来,被洛溪派给我们几个做车夫,也算是大材小用了,不过我知道他并没有怨言,但你也最好少和他搭话,他这人有些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

    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是指性格古怪还是指的什么?李迹听这么一说反而还有些好奇。

    他起身,跳回后面马车去,进入车厢,越晗雪已经抱着空酒坛子睡着了,他小心地把酒坛子从她怀里抱出,没有吵醒她,然后把酒坛子搬出了车厢外,放进了装酒的那辆车里去,以防路面颠簸时酒坛摔破割伤她。

    站在最后一辆马车的车辕上,他眯起眼睛看后方的烟尘滚滚,那座洛州城早已在眼中看不到了,说再见,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

    也不知那些说了再见的朋友们现在怎么样了,尤其是那位女……性朋友。

    想着那个刁蛮任性脾气奇臭却又待人真诚无比的少女捕头,他此刻居然有些想念了,这才刚离别多久,李迹顿时觉得自己一点出息都没有,摇了摇头,往前走到最前面的马车去,准备去找那位尸老头儿说的古怪车夫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