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剑王朝‖争命 >第十一章:木秀于林(上)
    扇黑漆的院门缓缓打开,身穿白色狐毛裘衣的王太虚踏上等候在门口的马车。

    院内的厅堂里,十几个长陵市井的江湖大佬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相顾无言。

    数十日前,王太虚和他们还只是平起平座;而如今,他却有了兵马司的强力支持兵马司已然采用一系列异常强悍的手段,帮他在整个长陵铺平道路。

    从今以后,长陵市井的很多规矩,便是由他来制定。

    步人车厢的王太虚揉着脑袋两侧的穴位,疲惫地靠在软垫上开始闭目养神。

    给这些长陵的江湖大佬重分地盘不是件简单的事,而且他十分清楚,接下来要想站稳脚跟,唯一的途径就是要做得比以前所有人都好。

    已近年关,长陵的街道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街巷里到处都是欢快的孩童。就连破落的梧桐落都张灯结彩,平添许多喜气。

    丁宁看到王太虚的马车出现在巷口,便直接迎上去。

    在自己的老位置上坐稳之后,丁宁看着不加掩饰的王太虚,说道:“报仇是件很累的事情。”

    王太虚笑了笑。每次看到丁宁他都会很放松,这种放松来源于丁宁无与伦比的智慧。

    “应该是梁联。”他收敛笑意,看着丁宁说道对于别人而言,这句话会非常突兀,让人摸不着头脑,然而丁宁却很清楚王太虚这句话的意思。

    丁宁冷笑一声,道:“真是巧。”

    王太虚却是误会丁宁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他军功已满,封侯就缺些立足的根基,在军中的地位又足够高。一些线索也都指向他……而且最近,王后、两相也只对他表达过深切的不满。只是没想到这么巧,是由薛洞主来传达王后的态度。”

    丁宁沉默不语。对于他而言,和梁联的恩怨,又何止于眼前“梁联没有那么好对付,你现在还缺一个足够分量的修行者的支持。”沉默了数息之后,丁宁抬起头,看着王太虚说道,“之前还有薛洞主,但现在没有了。”

    王太虚点了点头:“薛洞主的身体到底如何?

    丁宁说道:“他会看完明年的岷山剑会。”

    王太虚苦笑。

    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暂且不需要找别人,在明年的岷山剑会之后,我或许便有足够分量王太虚顿时一愣。

    丁宁平静地说道:“不是说已然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是只要能够夺得第一,我在长陵权贵眼中的地位便必然不同。就如同长陵没有人敢杀死安抱石和净琉璃。”

    “岷山剑会折桂?”王太虚虽然知道丁宁进入白羊洞的目的便是要参加岷山剑会,但听到丁宁的这句话,还是难以置信。

    丁宁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什么,说道:“你如果有空,晚上也可以来接我。”

    王太虚疲惫的双眸里顿时闪现出异样的光彩。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丁宁不会这样说,所以他没有犹豫,说道:“好,我在白羊洞山门外等你。”

    年关将近,已是白羊洞的放院日,大多数弟子都已离院,白羊洞更加静谧。

    丁宁由白羊洞一个师长相送,步入崖间的隐秘茅屋。关上门,在蒲团上盘坐下来之后,他从袖里取出一个药瓶,一口将微苦的黄色药液全部饮尽。和往常一样,他闭上眼睛,很快便进入识念内观。

    那些黄色药液的药力在他体内散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体内五脏变得微黄,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变得异常猛烈,五脏好像都彻底地燃烧起来。

    他身下的蒲团开始发出细微的“咝咝”声,气海和无数小蚕身体里的真气,变得越来越黏稠。

    就如同知道某个点是临界点,是契机来临一般,丁宁的念力缓缓地朝着身外开始流散。

    他的身体周围,就像变成一个小小的池塘。在他的感知中,则是无数向外伸展的线条。每一根线条的色彩,其中元气流动的方向和速度,都那么清晰。他将念力温柔地传递到线条中。

    这些线条中的元气根本不排斥、抗拒,就像是感觉到老朋友来临一般,骤然兴奋起来。

    它们迫不及待地流入丁宁的身体,和丁宁的真气融合。无数光星在丁宁的身体表面不断闪动,散发出异常莹润的光泽。

    这个过程,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不能控制,然而丁宁却操控自如!

    他的身体表面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蚕爬出来,无数的细丝伸向周围的空气之中。

    在这些细丝的牵引「下,他身体表面的光星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体内的真气和天地元气融合,发生彻底改变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整个人就像被彻底点亮一般,通体变得如玉石般莹润。

    丁宁体内所有气状的真元全部消失,全部变成晶莹的液滴,流入气海。

    这便是真元境。

    他的破境,没有丝亳阻碍,可以用水到渠成来形容。

    真气和身体到了可以凝炼真元的点,便直接突破,没用任何破境时间。阻碍修行者前行的坎,对于他而言,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王太虚在白羊洞山门口的马车里安静地等待着。事实上在清晨将丁宁送到这里之后,他这辆马车便一直没有离开。

    当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掀开车帘看到从山道上走来的丁宁,王太虚便彻底呆住。

    片刻之后他看着已然走到身前的丁宁,无比佩服地轻声说道:“我知道今日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但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不寻常。”

    顿了顿之后,王太虚看着丁宁,接着说道:“从祭剑试炼到现在,怎么都不到八个月的时间。”

    丁宁和王太虚认识都没有八个月。

    但丁宁现在很清楚王太虚为什么会刻意说八个月。因为长陵所有年轻才俊里,修行最快的安抱石和净琉璃从第二境炼气到第三境真元境的纪录,便是八个月。

    所以丁宁今日破境,对于整个长陵的修行者而言,是一个新的纪录。

    新的纪录,往往亻代表着新的风波。

    所以当丁宁回到梧桐落酒铺,当他第一步跨人酒铺时,长孙浅雪不悦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你一定要让人发现你这么快么?”

    长孙浅雪的这句话包含着两层意思:一层是你可以控制修为的速度;另外一层是,就算你想要这么快破境,破境之后也可以隐匿修为,不需要让别人察觉。

    “一定要这么快。”丁宁异常干脆地回答,然后看着面笼寒霜的长孙浅雪轻声解释道,“因为我想要让薛忘虚风光。”

    长孙浅雪似乎接受了丁宁的说法,脸色渐柔,但语气依旧清冷:“你顾虑的东西也太多了。”

    “最终的结果是目的,不管能不能达到目的,我也希望过程能够精彩一些,有意义一些。”丁宁看着她,说道,“羁绊越少的人越容易被人憎恶。”

    和所有正常的老人一样,薛忘虚睡得很早,但是醒得却比绝大多数老人都晚。

    黯淡的晨光里,张仪端着面碗,听到屋内传出沉重的呼吸声,想到昔日薛忘虚的仙风道骨,七境之上的风姿,忍不住悲从中来。

    他担心那沉重的呼吸声突然间没有了。

    然而随着长长一吁,薛忘虚就此醒来,迎来新的一天。

    听到薛忘虚起身,张仪来不及放下面碗便疾步走进小院。

    缓缓披衣的薛忘虚听到们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脑海中便浮现出张仪仓促心急的模样,他忍不住呵斥一声:“跑什么跑,怕我睡死了不成?”

    张仪一个错步,僵在薛忘虚门口五六步处,有些气急道:“都快过年了,说这些话不吉利!”

    除了李道机之外,在丁宁未人白羊洞之前,张仪一直是薛忘虚最喜爱的弟子。听到他这样的话,薛忘虚白眉微竖,忍不住想喝骂,只是突然之间,他鼻翼抽动嗅到熟悉的香味,便顿时好奇起来:“张仪,你在吃面?”

    张仪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面碗,顿时有些羞愧,垂头道:“听人说您和小师弟经常在巷口那家面铺吃面,今日早起看您没有起身,又听面铺老板说明天便歇摊过年了,我便要了一碗尝尝,您还未吃,我却已然吃上了。”

    薛忘虚却是突然来了劲,还未完全披好外衣,便连声道:“你快进来让我看看。”

    张仪顿时十分疑惑,一个箭步便到了门口,推门而人。

    薛忘虚定神往张仪手中看去,待看清张仪手中碗的颜色,他顿时一手指着张仪,手捶床狂笑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张仪脸都白了,心想小师弟托自己照顾师父,结果只是一夜,洞主便失心疯了,这可如何交代!

    没事,没事。”薛忘虚一边收手揉着笑疼的肚子,一边说道,“下次去那家面铺要记得带碗。”

    “自己带碗?”张仪还是觉得薛忘虚极不正常,这面的味道和碗难道有什么关系,更何况离得那么近,那家面铺老板又那么好说话,吃完将碗还回去不就好了?

    “你小师弟还没醒?”薛忘虚强忍住笑,道,“让他和我一起去吃面。”

    “好,我马上去喊他。”张仪觉得只有丁宁才能镇得住场面,顿时转身就要往外跑。

    “你跑什么!”薛忘虚见状又忍不住喝道,“隔得这么近,喊一声他不就听见了?”

    张仪顿时苦了脸,粗声喊道:“小师弟,洞主让你过来陪他吃面!”

    远远的,街口那头的面铺响起面铺老板的回应声:“要两碗什么面?浇头帮你们先做!

    “肥肠面。”丁宁清越的声音响起。

    “我也一样。”薛忘虚看了张仪一眼。

    张仪便只得愁眉喊道:“肥肠面两碗。

    ‘要不再多喊一碗吧。”薛忘虚这才有些满意,看了张仪手中的面碗一眼:“你也带个碗和我们一起去吃。”

    “这怎么行。”张仪下了决心一般,两口便把碗里的面全部吃完,才歉然道,“五谷本天之所赐,又经农夫辛勤播种,磨成米面,岂可浪费。”

    薛忘虚看着他鼓着腮帮子的样子,轻叹一声,说道:“你只记这些古语,却不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若是知道这洗碗之人喜欢不时挖鼻孔,还会如此说吗?”

    张仪顿时瞪大了眼睛,面上的神色极其精彩。

    也就在此时,丁宁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的小院中。

    张仪转身,在看清丁宁面容的瞬间,“啪嗒”一声,手中的面碗掉落在地,碎成数片。

    薛忘虚忍不住摇头:“就算是再愤慨,也不要摔别人家的碗啊。

    张仪却是如结巴般颤声道:“小……小……小师….

    薛忘虚终于觉得异样,他定定地看着走来的丁宁,眼睛也渐渐磴大。

    第三境?”他呼吸有些不顺,轻咳数声,不能确定般看着丁宁问道。

    丁宁微微一笑,开始端盆准备洗漱的热水。

    “这简直是……”薛忘虚说了几个字,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长陵城东郊外,有一处僻静院落,院墙围着的范围很广,但里面的建筑却小巧精致。

    一间灰墙黑瓦的小屋前,有一片天然的碧泉,四周全是荒草地。

    此时枯黄百草上覆盖着白雪,中央的泉水却依旧灵动,散发着丝丝热气,其中甚至有数尾红鲤在游动。

    个看不出年纪的修行者盘坐在小屋里,正对着这片碧潭。

    之所以说看不出年纪,是因为他的头发和胡须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剪过,长发及地,胡须也遮掩了小半的面目。

    只是即便长发如荒草般乱长,他的身体依旧有英姿勃发之感,散发着春天般的气息。

    两个身穿华服的男子站在左侧的台阶下,一人看上去三十余岁,另外一人却是五十余岁,都展现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弟弟,我们可能错了。”三十余岁,头发用一根玉簪盘起的男子有些苦恼地看着这个散发修行者,说道:“我们]留意过的那个酒铺少年,已然到了第三境,破境速度比安抱石和净琉璃还要快。”

    “不会比他们快,我听闻在祭剑试炼时,他便借助丹药,直接从炼气下品到了炼气上品。”散发修行者一动不动,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的碧潭,说道:“即便用各种灵药养身,最多到第五境便要早衰……第五境没有什么意义。”

    三十余岁男子轻声问道:“家里要听取你的意见,所以你的意思还是和之前一样?”散发修行者依旧一动不动道:一样。

    两个华服男子不再多言,退出这个独特的小院,乘坐着一辆青铜色的马车离开。

    “他说得也有道理。”有些沉闷的车厢里,三十余岁的男子沉吟道,“安抱石和净琉璃没有借助任何丹药修行,同等条件下丁宁破境未必会比两人更快。丹药的药气沉积体内,对将来的元气感悟都有影响,所以的确……”

    “有什十么道理!方绣幕练剑练傻了,难道你也傻了!”然而他的话语却被五十余岁男子的冷笑斥责声直接打断,“祭剑试炼到现在才多久?还不到三个月!别说此子祭剑试炼时才第二境中品,即便是第二境上品,安抱石和净琉璃从第二境上品到破境进入第三境用了多长时间?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只是用第二境上品到第三境的时间比较,你便明白!更何况此子还跟随薛忘虚去了一趟竹山县,奔波劳碌,并未连续闭关修行!”

    三十余岁的男子顿时呆住。

    “四个月…安抱石和净琉璃,第二境到第三境的八个月时间,主要都花在后段。”

    数息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震惊道:“如此说来,还是丁宁快。

    “方绣幕现在叫‘方朽木’还差不多,练剑都连成这样,也不知对着个泉池一坐数年又能坐出个什么花来,偏生家里又对他最为倚重。”五十余岁男子冷笑道,“他不看好此子,我却要试试,连王后都因为薛忘虚而对此子有些注意,我便也推波助澜一番。

    “若此子真有非凡成就,家里对他的看法将来自然会改观。”

    红日渐升。

    一处没有多少陈设,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的官邸里,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美须中年官员蹙眉看着红融的朝阳。

    许久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对候在一侧的师爷说道:“将我的那盒鲸琼膏给那酒铺少年送去。”

    听到这句话,师爷却是大吃一惊,无法平静道:“司空大人,会不会太贵重了些?”

    美须中年官员自嘲般笑笑道:“我很清楚你此时的想法……这丁宁虽然修为进境快得惊人,但毕竟每一境的状况都不相同,有些人前面数境极快,但到了第四、第五境却是泯然众人。王上即位之后,最出名的例子当属常山郡的郭殇,前四境的修行速度都和史书上那些最优秀的修行者差不多,但到了第四境之后,却是迟滞不前,最后信心全无,自暴自弃不说,还抑郁成疾,现在变成诸病缠身的痨病鬼。由前三境看人,的确太早。

    “这样的道理,我能明白,那些贵人,自然也十分清楚。所以他们根本不会过多地关注这个少年,更不会去表示什么好意。”

    “此时对他示好的,自然是那些位置还不够高的贵人,只是因为这少年还不够格,所以即便是他们表达一些好意,也不会给出太贵重的东西。但是我想赌一赌。”

    美须中年官员看着眉头骤然松开的师爷,认真地说道:“礼司虽掌管宗庙礼仪,名为各司之首,然而实力却是最弱,最多只能和王上、王后说上些话而已。我司空连在礼司到了这样的位置,手里能用的,还比不上一个兵马司的指挥使。”

    “因为感觉没有出路,报仇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希望,所以我想赌一赌。”美须中年官员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我见过薛忘虚几面,清楚他属于那种最能隐忍的人,长陵能忍的人无数,然而像他那样实则已经到了第七境,却还这么能忍的人没有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