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追不上他的。”
见纪舟还是不死心的去推门,脑海中,便再次传出声音,这次,确是真正使得他冷静下来。
这是事实。
“这次我一定能撑过仙梯,不会让父亲帮我上来。”纪舟坚定地说道。
“这不是重点,他甚至仙梯都不用,就登上了山顶,这只是一个仙梯考验而已,根本用不到你担心。而你现在真正需要考虑的是,自己在上界的所见所闻,以及一年之后,曾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因为一年之后,这件事会以同样的方式,在你父亲身上再次发生。”
说道这里,那从天而降,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的画面感,仿佛真实的在眼前重现。纪舟仍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坠落感袭来,耳朵也被风刺得生疼,紧跟着,头脑遭受重击般,径直向后倒去,慌忙中,虽挥舞着手臂对着空气四处乱抓,却还是一屁股栽在地上。
……
院子里,响起嘈杂的声音。
莫姨警觉的叫喊,吵醒了隔壁屋子里的姚淑兰,以及院子南侧厢房里,那几个铁匠学徒以及伙计们。
很快,纪舟的房门便被推开。
直到虎子看到迎面瘫坐在地上的纪舟而惊慌失措,而大声喊来莫姨和母亲后,七七八八的声音在四周回荡,纪舟这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
缓慢的话语虽然出口,但看到面前一张张许久未见,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时,内心却是分外复杂。
见众人不信,纪舟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还拍了拍身后的尘土。
“少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莫姨说道。
见纪舟露出笑容,众人才舒了口气。
“舟儿,你可是见到了你爹是被何人绑走?”姚淑兰想上前抱住自己的孩子,发现四周围满了人,便皱着眉头,担心的问道。
“绑走?”
纪舟满脸黑线,心中暗道。“谁能绑他……你要说他绑走别人,倒是还更可信些。”
“是啊少爷,我也听到了师傅的声音。”虎子在一旁应道,还满脸认真的思索。“究竟那人有多么强壮,才能在瞬间,将师傅绑走?”
“是啊,就算是从前经常来教导少爷的吴师傅,那可以说非常能打了吧,可在老爷面前,那技巧再多,力气和身体也是远远不如啊。”一个铁匠铺里的学徒说道。
“可不是!”
“是谁啊!”
“我们要为师傅(老爷)报仇!”
“报仇!”
“杀过去!”
……
眼看房间内的情绪,就要向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还是母亲姚淑兰注意到了纪舟神色中的异样,连忙抬手,打断了他们奇怪的言论。
和莫姨相视一眼,莫姨心领神会,便带着一帮学徒弟子出了门去。
待闭上房门。
姚淑兰将纪舟扶到床榻上休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静了很长时间,待皱着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这才声音温柔的说道。
“他是不是,带了很多兵器。”
……
到了夜深时分。
纪舟独自一人,坐在房顶上,看着远处的云顶山。
母亲平日里,是家中意见最少的那人。
家里大大小小的决定,通常都是父亲来做主,母亲也向来认同,并义无反顾的支持着。
可她却比起父子二人,更懂他们自己。
从淼儿出生后,纪方平便一直以来保持着他的坚强,或许是来自于他宽阔的臂膀,也或许是那种无畏的性格。
家里人始终没有因为淼儿的身体而悲伤,包括淼儿自己也是。
在纪方平眼里,淼儿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身体没有任何缺陷的普通人,只是……自己再正常不过的可爱女儿。
纪方平多次带给了这个家,莫大的信心。
可姚淑兰知道,她从来都知道,纪方平心中的那束火光,从女儿出生那天,便已经点燃,并一直熊熊燃烧着,从未熄灭。
纪方平他试图用自己的自信与无畏,瞒过所有人。
却始终,没有瞒过自己的妻子。
……
日复一日的打造更加坚韧的兵器,即便过了而立之年,也从没有减少对于身体的锻炼,不断地劝说儿子,来继承打铁手艺。对手下的学徒和伙计,也变得越发严苛。
这所有的所有。
为的,只是留下一条条后路。
一条条如果自己未归,家人仍然能够平安一生的后路。
纪方平都未曾瞒得过姚淑兰。
何况自己亲生的骨肉。
纪舟望着遥远的云顶山,脑海中依旧记得,母亲临走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舟儿要也走了,你父亲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如果你和他都不在,在这偌大的永济城,就真的没有咱们纪家的落脚之地了。”
“看来那个时候的我,还真是冲动的可以。”
纪舟口中喃喃道。他明白,自从一万年前,那最后一个帝国被彻底推翻,所谓的男权社会,也在逐步退去。现在这个世界,虽说女人也开设店铺,也可以工作、求学。但相比于男人,依旧少了太多便利。
父亲纪方平从来不是个懂得圆滑处世的人,也因此结了不少生意上的仇家。
在儿时,莫姨便常和这对年幼的兄妹讲起,纪方平当年在永济城落脚时的故事。
……
那年,纪方平刚过二十。
进城时被卫兵阻拦,纪方平由于大大咧咧地嗤笑卫兵的兵刃何其脆弱不堪。
便当着卫兵的面,用自己打造的长刀,劈开永济城城门。
勉强进城租了间铺子,却在某天纪方平留在院内添置工具时,外出购买家具的姚淑兰被身后跟踪的土匪绑走。
得讯之后,纪方平二话不说,一杆长矛在手,便直接追出城外。
站在山寨门口,放出狠话,要求立刻放人,否则动其夫人一根汗毛,便要让这个山头,再无活口。
不久,便听到寨子里,姚淑兰传出了一声尖叫。
只是那一声尖叫。
当天夜里,土匪山寨里的二百余人,便被其杀的精光。
……
人们都说,纪方平是个莽夫,更直接的,说他是个疯子。
但姚淑兰知道,在这人界,在这永济城中,寻常人想要立足,没有铁血的手腕,没有足够震慑四方的力量。
类似的事情,迟早会再次上演。
他就像是家里的一片天,对仇人,丝毫不留情面,但对于家人,对于妻子、孩子,纪方平,就是那片永远不会塌下来的天。
……
他们知道,山寨与他们无冤无仇,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对于此,纪方平有时也会自嘲,说那时年轻,一时冲动,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可无论那时雇佣山寨绑架的是何人,都早已无足轻重。
因为在那之后,永济城,便再没有一人,再敢动关于纪家的任何心思。
可……
这一切,都源自于三个字,纪方平。
纪舟也知道,父亲将铺子交给自己的时候,说起来自信满满,就好像一切他都可以自如解决,但真实留给自己的担子,可并不轻松。
“信任。”
纪舟望着远处,视线渐渐来到天空,他知道云层之上,是另一个世界。
“父亲相信,即便他不在,我依旧可以接替他,做家里的天。”
“永远……都不会塌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