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三百三十四章 胜负与忧虑
    他与冷凌霜情投意合,彼此交心,此事却不能教莫欺霜知晓,否则日后吴掌门功成出关,万一追究起她失贞一事,这位在门中极有分量的大师姊将不会站在冷凌霜这一边,事情就棘手了。

    安生心疼冷凌霜的为难,明白她何以不能径直奔出,不顾一切地表露关怀……

    思虑之间,见伊人自怀中取出一条红丝绢,交给了鱼诗兰。鱼诗兰冲她轻轻颔首,捏着绢儿款摆而出,无视于百越公主的杀人目光,将红丝绢塞到他手里。

    “你放心…”

    安生嗅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温甜,顿觉心安,闭目轻声道:“我没事。”

    “我知道。”

    鱼诗兰低着头替他松开腰带,一如出门前为他系上。凉滑的小手灵巧而小心地揭开凝痂的几层衣衫,笑道:“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我的男人我明白。在馨儿心目中,相公是世上最值得信任的男子,什么事也难不倒。”

    安生忍不住笑起来。“要不是君大侠手下留情,早将我打得满地找牙。我可不敢把话说得这么满。”

    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问:“将军有什么指示?”

    鱼诗兰与阿萝受他之请托,负起保护将军伉俪的重责大任,以馨儿的精明与识大体,决计不会舍将军不顾,擅自离开顶端看台。此举必是将军授意,以此小儿女情状做为掩护。

    果然鱼诗兰嘻嘻一笑。“将军说首战派出君莫笑却不胜,对方怕要铤而走险啦。少时若生变故,须以皇后娘娘的安危为先。”

    安生微微一怔:“会有什么变故?下一场……该是央土大乘推派代表了罢?”

    鱼诗兰低道:“姑苏城没说,我料他也未必说得准,只是让我们预作准备罢了。佛子与央土教团的大和尚进里间商议去了,约莫是一刻以后的事。依我看,便把敬天山翻过一遍,也找不出比君莫笑更厉害的代表啦,佛子大概没想到这场会输吧?”

    头一场打了半个多时辰,加上安生昏迷的一刻余,距流民围山已经禁一个时辰。安生遥望远方,蚁群般黑压压的人流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蠢动,但骁捷营实际被压挤的幅度却不明显,显示流民散漫,无有章法,面对长枪铁马的谷城精锐,就算饿的狠了,也不会贸然往枪尖上撞。

    但安生始终有着说不出的忧心。在孤儿岭时,那些流民原也是饥寒交迫。疲惫衰颓,却于转瞬间化成狰拧恶兽,悍然以血肉之躯冲撞长枪箭矢,连最勇敢的军士亦不禁胆寒,只因嗅到了血。

    杀人就像疫病流行,一旦起了头便很难止息。

    将军说的“变故”,难道会是这个?

    鱼诗兰信手从他襟里掏出一条雪白的绢儿,为他揩抹颁脸,忽然惊呼一声,不觉停住。安生回过神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殷问:“怎么啦?”

    鱼诗兰勉强一笑,摇了摇头,作势再抹,但相公可没这么容易打发,握着她温软的小手不放,鱼诗兰莫可奈何,轻声道:“相公的鬌发白啦,活像老公公似的。”

    说着噗哧一声,眉眼含笑,宛若春花绽放。

    手边无镜,安生不见形容,料想重定经脉这么大的事儿,身子断不能毫无消损;不过两鬌霜染,算是很便宜了,心中不以为意。见那白绢十分眼熟,想起是她先前所赠,心头乍暖,谁知鱼诗兰却把绢儿往温濡饱腻的乳胁一掖,挤出一抹沁乳透香的汗津来。

    “是你给了我的……”

    没等安生说完,馨儿轻轻巧巧一让,越过他的肩头笑道:“山间克难,未有良医,有劳君大侠啦。”

    却是君莫笑走近。

    她将冷凌霜的红丝娟递去,袅袅娜娜,施糟,正色逍:“奴奴代我家相公,谢过君大侠慨施援手。”

    君莫笑逍:“夫人客气,我也只是略尽棉搏,谈不上援手。”

    接过红绢,替安生剥除衣覆。

    君莫笑抜剑的手法与斩击同样收发由心,安生受的只是皮肉伤。游侠周游人天下,接受各地武者的挑战,随身携有灵验的金削药,包扎手法更是一绝。君莫笑精于此道不逊用剑,经他理创、施药、捆扎等,安生顿觉肩上一阵清冽入骨,肿痛大见消解,已能勉强活动。

    鱼诗兰道:“这是冷家妹子冒着开罪师姊的风险,也要交给你的一份心意,你可别辜负了人家。”

    盈盈一笑,转身离去。台底入口已不见冷凌霜霞与二姝的踪影,连莫欺霜亦都重新入座,由下往上再难望见。

    诸女皆去,百越公主终于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不大合适,适逢金甲卫们绕了大半个场子、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蹭来,没好气地瞪了安生一眼,被众人簇拥而回,心想这小贼忒爱拿人家的绢儿,原来是贼性不改,与送绢的个个都有猫腻!

    安生与君莫笑都很沉默,君莫笑沉默地替他敷药裹伤,一旁朱五总是亦步亦趋地看,虔无涯虽也频以眼角窥视,却隔得远些。而安生的沉默,却是望向遥远的山间。

    “安大人担心流民的去留?”

    君莫笑笑问。

    安生本想回答,心头却有别样疑惑盘据;挣扎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君大侠为何代表南境出战?”

    “自是为了流民。”

    “既然如此,君大侠何以认输?”

    君莫笑哑然失笑。这话若出自他人之口,恐有嘲讽的嫌疑,但他知道少年并无此意。“因为我确实败给了安大人。”

    拎起插在地上的倚天剑,大如手盾、形似钟磬的古朴剑锷上方三寸处,藏锋的薄刃兀自贯穿剑身,仿佛与平滑如镜的钢材融为一体,几乎看不出嵌合的口子。

    安生意识到自己的出言无状,纵使胸中似有一股难言的迷惑与不平,亦不禁微感歉赧,低声道:“君大侠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以您的修为,扭转劣势直是易如反掌,若要将军收容难民,君大侠便不该认输,应当将我打倒;若不为难民,大可不必与战。我不懂,这战与不战,却都是为了什么?”

    “安大人弄错了两件事。”

    君莫笑正色道:“在我看来,比武是极单纯的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纵使旁人没看出来,只消两人心知肚明,也就没什么好争的。安大人兴许不明白,适才一战,确实是我输了,此事并无疑义。”

    将倚天剑举至面前。安半信半疑,握住刀柄一夺,刀身依旧不动,俨然在剑身里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