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君莫笑
    浪人携了个黝黑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老实,摆手跨步的姿势十分规矩,半点也不起眼。两人之后,一名华服公子颠顾倒倒,不住踉跄仆跌,摔得满身泥土;走得近时,才见双手被一条杯口粗的铁链所缚,末端拖在浪人肩上,拉驴似的一路将那公子拉上山来,细碎不绝的铿锵声正是铁链掩击摩擦所发出的。

    三人的组合委实太过怪异,况且这般招摇,如何穿过山下重重包围,也令人百思不解。

    轩辕独本以为是流民的代表,但浪人虽风尘仆仆,少年亦是一副市井小民的装扮,却决计不像是餐风露宿的难民,那公子的身形更是熟稔他细目微瞇,登时认出是谁,大感诧异,当下未动声色。

    待三人走近些个,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仁杰……仁杰!我的儿啊!谁人……谁人将你折磨成这样?可恶……可恶的刁民!竟敢挟持本府的爱子,你……你……”

    却是越浦城尹陆仁贵。

    夏流笑道:“哎呀,原来大伙儿都有熟人,真个是巧。来来来,我同诸位介绍,这位背着大家伙的,便是鼎鼎大名的南境游侠之首、人称“倚天剑主”的君莫笑君大侠,各位亲近亲近。”

    果然对面的南境使节团齐齐起身,无论封国使臣或上座长老,俱朝浪人鞠躬顶礼,视如国主,丝毫不敢怠慢。

    浪人向南境诸人抱拳回礼,右手一摆,请众人还座,举止雍容高贵,亦是王侯国主的气度。轩辕独久闻南境游侠血脉高贵,地位等同皇裔,今日却是首见,见坐在夏流身旁的男童无咎睁大眼睛、身子前倾,小手紧握栏扦,因用力过猛,玉一般的白嫩手掌微微泛青,兀自不放,可见切齿;心中一动,叫道:“喂,他该不会就是你惹不起的那个人罢?”

    夏流干笑两声,举袖揩抹额汗:“侯爷有所不知,每回我约他前往将军府一晤,现场要不弄个三五百人壮壮胆,我真连屎尿都憋不住,屁股还没坐热,便要一江春水向东流。”

    轩辕独心想:“妙了,原来是来寻仇的。这李寒阳在南境招惹镇南将军,来越浦又捆了城尹的宝贝儿子,果然是个人物。”

    皱眉道:“屎尿的事就甭提了。你同君大侠有什么梁子,要不一边谈去?就算你亲自下去打,人家也是一掌拍死了,跟打屎蚵蜋没什么两样,一点也不好看。”

    他与陆仁贵甚是相得,却不怎么喜欢他那个贼眼溜溜的宝贝儿子,看到他就像看到轩辕豪似的,十分扎眼。

    夏流素来贪生怕死,要是抹油一溜烟跑了,陆仁杰这个人质便要倒大楣。

    夏流还未回话,忽听君莫笑道:“镇东将军何在?”

    连喊几声,浑厚的声音以内力远远送出,于山间淼然回荡,众人被震得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罗成等亦皆停手,戒愼地望著名动天下的南境游侠之首。

    姑苏城举起手来。“本镇在此。”

    君莫笑冲他抱拳,和声道:“我有一件冤屈,想请将军主持公道。”

    领着那越浦少年朱五,拖上梁成武往望台入口行去。他以铁炼绑了二品大员之子,身上又带着兵刃,怎么看都像是江湖亡命的危险人物,罗成岂能由他接近将军?

    “且慢!”

    一使眼色,与漆雕双双将他拦住,拱手道:“君大侠,有什么事在这儿说也一样。台上许多达官显贵,李大侠身带兵刃,恐怕不怎么方便,尙请李大侠见谅。”

    君莫笑微微一笑。“这位公子说得是。”

    解下背上的倚天剑,连着布套往地面一攒,“淼”的一声入地两尺有余,连望台基柱亦随之动摇,惹得台顶一阵惊呼。罗成与漆雕仁离他最近,被脚边的巨力掀得站立不稳,本能一个筋斗倒翻出去;陆仁杰倒是干脆趴落,不知是被震晕了头,抑或只是腿软难支。

    那少年朱五身子一软,君莫笑随手握住他的臂膀,一股绵和的内力传将过去,少年的头晕眼花、胸郁气闷顿时消解。他虽不懂武艺,也知是君莫笑帮了自己,转头低道:“多谢你。”

    君莫笑微笑颔首,权作示意。

    罗成见他露了这手,面色铁青,君莫笑二话不说干脆解兵,在他看来不过是示威而已,益发忌惮;瞥了那少年朱五一眼,心知是君莫笑唯一的弱点,伸手去拿他肩膊,嘴上笑道:“多谢君大侠,在下陪君大侠上去。”

    君莫笑虎目一眢,原本温和的目光凝锐起来,肃然道:“你做什么!”

    罗成一不做二不休,施展小擒拿手抓朱五臂膀;眼神一招,悄悄下至梯口、预备接应的李远之,以及一旁的漆雕仁双双扑上,欲牵制李寒阳。

    他三人自小一块长大,又同窗习艺,默契绝佳,毋须言语沟通,李、漆雕便知其意。

    而君莫笑只是冷哼一声。

    罗成神掌沉雄,李远之金刚不坏,而漆雕之快,更是五名师兄弟中数一数二,但三人都没能看到对方出手,陡被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巨力撞飞出去,眼前倏黑,连背脊触地也没有什么痛觉,就是身子一撞一弹,连滚几圈而已;勉强扶坐睁眼,却见魁梧的南境剑首负手昂然,居然在三丈之外,罗成等人连爬都爬不起来,唇边温黏不断,满嘴腥甜,趴在地上奋力撑持,终归徒劳。

    便只一击。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造诣!

    君莫笑立于台下,仰头叫道:“姑苏将军,我诚心求见,贵属却如此做为,我还能不能信你,请你还给无辜的老百姓一个公道?”

    姑苏城淡然道:“我平生执法,不问人情。你若信我,自有公道。”

    “好!”

    君莫笑一提铁链,将陆仁杰拽到身前,朗声道:“此人乃越浦城尹陆仁贵之子,去岁八月**不遂,害死越浦在籍徐老汉、徐青青父女,望将军明察。”

    将徐老头父女的冤情说了一遍。

    姑苏城听罢,面无表情,只问:“可有证据?”

    “有。”

    君莫笑点头道:“徐氏父女尸首我已起出,验得致命的刀棒创数处,连同当时受命杀人的官差王某、张某,并行凶之刀器棍棒等,一起留置于徐家祠堂,待将军下山,可派人径往取回,另由衙门的干练仵工勘验,料想结果无差。王、张二人的口供在此,请将军过目。”

    从怀里取出两封牛皮信柬。

    台上陆仁贵冷笑不止,厉声道:“一派胡言!口供、凶器都是你说的,谁知有是没有?荒唐!”

    姑苏城举手制止他,俯视君莫笑。

    “我少时一并再看。须得先提醒李大侠:南境封国之主,虽享有朝廷礼遇,在国境内不受衙门提拿刑讯,领有使节令的游侠礒同国主,一体适用。但既是你告了官,代表愿受朝廷律法节制,若有诬告、伪证或逼人串供等不法情事,我一样拿法办你,绝无宽贷!如此,你仍是要告官么?”

    “是。”

    君莫笑朗声道:“除陆仁杰外,我也要代徐氏父女告越浦城尹陆仁贵。证据显示:民女徐青青力保贞节,抵死不从,咬舌自尽,然其时尙有气息。经望川府値班官差王某发现,向上禀报,是陆仁贵下令将她殴死,杀人灭口。”

    众人闻言哗然。

    陆仁贵面色惨白,兀自强笑:“你……你凭一名官差的口供,便想定二品大员的罪?简直是笑话!”

    姑苏城盯着他的脸好半晌,点头道:“行了,李大侠,你说的是实话。来人,剥去陆仁贵的官服乌纱,用铁链锁了,待下山之后打入大牢,听候本镇发落!”

    吴军领命,带巡检营的弟兄上前,一把将人掀翻在地,取铁索麻绳捆了,稍有挣扎便饱以老拳,连随行的官差护院亦都遭殃。

    巡检营都是老兵油子,力大拳重出手狠,被陆氏父子的劣行激起义愤,逮到机会便往死里打;众人以为城尹大人方不免有些抵抗,谁知转眼即被揍趴在地,如野犬般呦呦哀鸣,鼻青脸肿、折手断腿的,方知镇东将军威名不虚。

    陆仁贵吐出几枚断牙,忍痛颤道:“姑……姑苏城,我……我是中书大人门下,你……你凭他人片面之词,居……居然敢定我杀人之罪,拿……拿铁链锁我?”

    姑苏怡然道:“教唆杀人,其罪不赦,岂可凭一面之词锁人?本镇锁你,依的是渎职滥权之罪。你私人庭园中,居然教衙门官差轮値,盗国之帑,竟不遮掩,无耻至极!当然渎职罪不致死,回头我着人抄了你的望川府,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鬵官、收贿、私贩人口的罪证,再来砍你的头,教你死得服气。”

    陆仁贵面如死灰,被拖下台时兀自抱持一线奢望,对凤台叫道“娘……娘娘!陆大人!我……我乃中书大人门生!但看大人之面……娘娘”

    陆东流双手抱胸,低头一啐,怒斥道:“娘你妈的!要不是看中书大人之面,老子一剑砍了你都有份,教你这般造孽!王八蛋!”

    轩辕独心想:“连越浦城尹都拉下马来,死胖子你这回倒霉啦。”

    却见夏流神色自若,并未吓得脚软失禁,还对姑苏城笑道:“姑苏大将军真是青天哪!连中书大人的帐都不肯买,洗刷民冤,当真大快人心!只可惜处理流民之事,着实狠些,要不真是霹雳菩萨啊!”

    姑苏城冷笑。“你不必拐弯骂人。适才一战,在百越公主打断之前,我方已然获胜。罗庄主之剑虽被断,然贵方段侍卫被打出七八尺远,无力还击,胜负明显。将军堂堂一镇,该不会真要混赖罢?”

    夏流露出讶色:“将军什么时候产生了比斗的错觉?方才那段,乃是表演,是热场子用的,就跟乐师奏乐、舞伎跳舞一样,下场娱乐大家。怎么将军派的是正式代表么?”

    姑苏一想,果然他从头到尾没说穆桂英是南境代表,显有预谋,冷道:“将军欲派何人,还请划下道儿来。”

    “姑苏将军有所不知,本镇此番北上,素闻“横扫八荒”,阳顶天威名,姑苏将军不但倚之甚深,据说专程弄出个四府竞锋,欲让阳老师一举挑了三大铸号,大扬镇东将军之威!料想这等打擂台的场面,派的还是阳老师。”

    夏流笑道:“我们远来是客,可不能失礼。所以本镇想来想去,也只好请与阳老师齐名的“倚天剑主”君莫笑君大侠代表南境了。”

    说着起身凭襕,双手圈嘴,笑道:“君大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