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三百一十一章 祸水东引
    果然夏流一使眼色,对面的中山国使节立刻起身,大大附和了一番,邻近诸国使者更忙不迭表态,一片奉承天子的高帽此起彼落。法正并未因此露出欢悦的神情,似乎对被打断一事十分介怀,面色极不好看。

    忽听一把清脆飒爽的喉音道:“圣上固然心怀慈悲,可惜有人阳奉阴违,在掩面下尽做些陷民于死的勾当,有伤皇上圣明,不合大乘的教化。”,

    开口的竟是一头红发的南越国百越公主。

    陆令萱见她雪膺花颜、宽肩长身,金缕衣甲掩不住盛乳蜂腰的诱人身段,心中不无妒意,轻啐道:“呸!臭花娘,出来抢什么风头?轮得到你说话!”

    陆东流却比她清楚南境版图的势力划分,南越国于王位继承一事上,尚须身为宗主的朝廷大力支持,不可能在这当口与镇南将军反脸,暗忖道:“莫非这也是死胖子的暗椿?”

    果然夏流嘻嘻一笑,立刻接口:“喔?难道公主一路北来,见得什么有伤教化的勾当?”

    百越公主瞧也不瞧他一眼,冷笑道:“我一路北来,见江南处处难民,相扶于道旁,或行或卧,难辨生死。适才法正大和尚说我小乘独善其身,但在南境见有疾患饥馑,虽孺子亦知掬水相就,江南大乘泱泱,何以无视?我十分不解。”

    她身姿挺拔,娇媚、英武兼而有之,此番说词直是掷地有声,现场却再度陷入一片静默。谁都知道这话是冲着谁。

    夏流笑道:“公主这个说法,可有点不大正确。我也听人说江南流民为患,每天都要死很多人,求教于姑苏将军,将军却斥之无稽。既然姑苏将军都这么说了,显然是没这个事的;公主古道热肠,兴许是受有心人挑拨,误会了将军。”

    陆东流在凤台上都差点帮他敲起小鼓来,心想:“死胖子说得比唱得好听!这一大套不是你写的本儿,爷爷改姓夏!”

    却见那百越公主冷笑道:“有没有难民,可不是你我说了算。只消问一问……咦?”

    突然一声惊呼,上身突出望台,整个人似要翻过雕栏,显然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百越公主却没等众人回神,又发一声喊,缚身冲下台去,连对好的輋词都来不及说完。陆东流一头雾水,身畔陆令萱蹙眉道:“叔叔,她方才鬼吼鬼叫什么?人家没听清。”

    陆东流心想:“你这话没点儿实在,明明最后一声喊得惊喜交迸,说不出的有女人味。适才不冷不热的口气,简直是个男人婆,浪费了这等尤物身段。”

    懒得同她缚夹,随口道:“我听着像是小贼什么的。现在敬天山上哪里有什么小贼,咋咋呼呼什么?”

    夏流见她旋风般跑下望台,挤进台边围观的人群里,差点咬了舌头,没奈何,赶紧接了她没说完的下半段,自顾自道:“呃……公主的意思是有无难民,我们外地人也说不准,须问本地人是吧?这个……很是有理,很是有理!”

    陆东流腹中暗笑:“你是从她哪句话里听出了这许多?”

    却听夏流提高声音叫道:“魏大人!据说您老人家在擎天山下收容了许多难民,舍棉衣陈米,镇东将军却履履刁难,是也不是?”

    众人目光都聚集到了魏忠贤身上。

    路青山坐在老长官身畔,听老大人忽被点名,不由一惊,心想:“这事能做却不能说。人皆曰姑苏将军眼底难容颗粒,真要刁难,别说舍什么棉衣陈米,擎天山下怕连人都不见;说是刁难,怕也是太过了。”

    低声道:“大人,不如让我来罢。推说不知便是,莫惹麻烦。”

    谁知魏忠贤伸手一拦,正色道:“不用。又不是做坏事,不用遮遮掩掩的。”

    身子不动,抱拳朗道:“诸位,老朽瘫瘫不便,不能起身行礼,尚请见谅。”

    回顾夏流道:“将军若问有没有难民,擎天山下是有的,我尽力收容,亦属事实。至于姑苏将军,我俩于公于私,都不曾讨论过这一件事,刁难云云,恐是子虚。”

    夏流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魏大人望重士林,言行均为天下表,慧眼洞见,实为我辈马首观瞻。”

    “将军言重。”

    “依老台丞之见,姑苏将军知不知道这事?”

    魏忠贤轻哼一声,似觉无聊,片刻才肃然道:“姑苏将军就在此间,将军何不问他?”

    夏流陪笑道:“很是很是,我也只是一时无聊,料想以姑苏将军之干练精明,该没有不知的道理。”

    众人本以为他转头要诘问姑苏城,不料夏流肥胖的身躯微向前倾,却对着下层望台。

    “神器门郝家主,本镇听说你在央土江南交界弄了个什么安乐邨,收容满坑满谷的难民。姑苏将军不理会你屡次陈情,欲驱逐难民出江南,是也不是?”

    郝天尊起身朝凤台行礼,又向众人抱了个四方揖,转身道:“草民设置安乐邨,旨在收容央土难民,为朝廷、为家国社稷尽一份棉薄之力。姑苏将军日理万机,草民人微言轻,无法面见将军、递交陈情书信,亦是常情,望将军明监。”

    夏流这才发现在“流民安置”一事上,姑苏城远比他原本想的更谨慎也更难缚。

    以姑苏城权倾江南,居然未在处理流民一事上下过任何文书命令,甚至连相关的文牒也未曾过眼,仿佛早已等着这一天,务使在呈堂证供上一片空白,尽可推说不知,谁也逮不到他的小辫子。

    魏、郝都受过他的压力,未必不想拉他下马,然而刀笔吏出身的姑苏城精通府衙文书流程,施压得不着痕迹。两人皆是绝顶聪明,既无出手制胜的把握,连一句多余的诽谤都不讲,听着倒像替姑苏说话。

    夏流本想接着叫百兵堂的风门鹤,转念一想:“无凭无据,谁会承认自己是将军的鹰犬,专替他干些驱逐流民的勾当?”

    定了定神,终于转向正主:“看来将军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对流民之事一无所知。不过今日既然知悉,也不算晚,将军千万要把握时间,立即上书朝廷,请求收容流民,以彰显朝廷的教化,皇上的圣明。”

    姑苏城怡然道:“将军所言甚是。待今日法会圆满结束,我立即写好奏折,送至驿馆,届时还要请将军多多帮忙,多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