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百四十二章 空空子
    安生选定藏宝镇做为主战场,为免伤及无辜,前日特将馨儿交与他的一束金叶子兑了银钱,分予沿街众小贩,包下今日整个藏宝镇的档位一天。

    派送份子钱时,并未见得那玉匠空空子,一问左右,说老人当日扛着石头金具离开,“嘟嚷着要‘开窍’什么的,也不知弄什么玄虚。”

    邻摊的小贩咂了咂嘴,一副懒惫神气。

    安生得沈素云点拨,知“开鞘”乃是碾玉的第一道工序,将老人那份交给一名模样殷实的摊贩,请他代为转交,并嘱咐今日绝不能停留在镇子附近。如今空空空空子突然现身,想来银钱定被私吞无疑。空空子的身法与穿着打扮相仿,大动作的顶膝摆手,大腿平抬、举拳过肩,若要画图教人跑步,也不过就是如此;一本正经过了头,反而滑稽。但滑稽归滑描,却见他连跨几步,样子也不怎么着紧,半里的距离眨眼便至,举重若轻、大巧似拙,绝不容小觑。

    那尊弯月似的白玉观音挡下阳顶天一刀,应声碎裂,但也迫得阳顶天一退,奇怪的是观音飞掷之势并不迅烈,轨迹平缓,几乎不带风声,温吞一如老人圆润的字路,不应有此威力。

    须知阳顶天虽半癫狂,一身武功仍在,刀石相交的顷刻间,倏由守势转为攻势,身姿不变,劲、意勃发,却反被轰退一步,仿佛撞上一堵坚墙,自己被自己的力量所伤。他应变快绝,脚下“嚓”刮起无数草屑,身形顿止,屠龙刀回旋抡带,刀锋正中刁研空!

    “小心……”

    安生单臂环着沈碧君,救之不及,訾目欲裂。

    空空子的身子被刀风抡起,双脚离地,整个人像被刀头叉着从东挑到西,却不见肚破肠流、鲜血四溅,老人伸手一拍刀板,布鞋尖儿踏草滑开,腹间衣布连条刀痕也无。巨大狰狞的屠龙刀忽成扁担晒衣竿,挑起老人晃了一段,又将他放落地来。

    安生惊魂未定,但适才情景着实好笑,怀中“噗哧”一声,居然是沈碧君掩口缩颈,苍白的面颊飞起两朵晕红,分外可人。

    “对……对不住!”

    她也知此际不应发笑,但越想越觉滑稽,一时难禁,咬唇忍笑,娇润的身子不住轻颤,便隔着大氅也觉通体腕滑,宛若敷粉。

    战局随时可能生变,安生唯恐阳顶天掩杀过来,自不敢将她放下,全神一于空空子与阳贼的周旋应对,环着玉人的手臂不觉一紧,结实的肌肉微陷进她紧窄的小腰里。

    沈碧君腰间彷一圈生铁箍住,似疼似麻,垂眸瞥见他手臂肌肉贲起、色泽黝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腰肢竟是如此细圆,对比他的结实有力,自己的肌肤又何等柔软富于弹性,忽觉异样,心头一阵怦然,闭目垂颈,再也笑不出来。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关于“男子”的真切感受。不是一个名分、一个称谓,或者从一幢大院换到另一幢,夜夜望着红烛空烧,披衣独坐……而是活生生的,温热坚实的血肉之躯。

    原来……男子是这样的!

    安生却无由关照年轻夫人的心事,注意力全被另一边所吸引。

    阳顶天一砍落空,激发狂性,更是势若疯虎,舞刀扑向老人。

    空空子在乌光血芒中俯首迈步,趋避自若,手掌勾、缠、引、捺,两只大袖翻飞如舞,似搀漫天落英,笨拙的姿态却绝不停顿,滑顺得像是缫丝浣布,又不似天阴门“天蚕手”阴狠刁钻,恍若大江流缓、大风广拂,出乎意料的好看。

    他所用招式安生虽无一识得,但身法、手法都透着说不出的熟悉,脑海中灵光一闪:“这是……‘镜射鬼手’!”

    《镜射鬼手》是他如今用得最多,练得最熟的,故能一眼认出。

    空空子所使,虽与娑婆阁的千手千眼观音像颇有出入,然缠卷极精、连扫带点!不仅系出同源,招衍更广,以逾木像所刻的四十手套路,举手投足,无不是去烦恼、除障难,身游物外,尽得出离要义。纵使阳顶天刀狂劲猛,一时也奈他无何。

    录有《镜射鬼手》的千手观音像与罗汉图藏于敬事府的娑婆阁,年代久远,府中已无人知晓其历史,虽然府中如同鹤立鸡群的佛家阁楼让人尴尬,但没人想要一探究竟。

    当日兽王薛平贵叫破这一路武功时,劈头便问“你是老和尚的弟子还是段天涯的传人”,显然除了佛门高人鉴真之外,剑帝段天涯也练过这部绝学,故有此问。

    由此可知《镜射鬼手》别有它传,不唯婆娑阁而巳。

    安生见空空子儒生装扮,言行又迂,想起同列三才,有一人与武儒诸脉的渊源极深,若说他也通晓镜射鬼手,一点都不奇怪,暗忖:“莫非空空子与那位‘天圣’孔宣文老前辈,有什么关连?”

    见老人绊住阳顶天,唯恐有失,将沈碧君抱入草中藏好,低声道:“除恶务尽!委屈夫人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沈碧君忍着双肩疼痛,咬牙不哼出声,点头道:“安……安大人小心。”

    苍白的雪面掠过一抹晕红,妙目盈盈,满是关切。安生提刀振起,扬声道:“空先生,我来助你!”

    空空子在刀风穿来滑去,听他一叫,居然大摇其头:“小兄弟勿来!这人神智受损,因此狂暴凶残,难以自抑。我且试试为他唤回清明!”

    手按刀锋向前一跃,看似将撞入阳顶天怀里,中途身子忽转,落脚处却在他肩后。安生看得一凛:“这非是身法奥妙,用的仍是‘镜射鬼手’!”

    略一咀嚼,对这路手法的应用领会更多。

    阳顶天虽已癫狂,仍是江南道首屈一指的高手,身后岂有一隙可乘?如风倏转,以刀柄撞向老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