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百二十五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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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天未全亮,往敬天山的队伍便已整装待发,驿馆内马鸣弓响火炬炽亮,一片抖擞景象。

    罗成从携来的三十名九霄卫士手中,再挑出十人组成护卫队,加上程咬金、姬无命两名旗爷,人数虽少,勘称精锐中的精锐,便要再从九霄别业挑出十二人来,也决计强不过这个阵容。

    阳顶天按裘千仞所言,不再运功自疗之后,果然其症大为缓解,一夜不曾呕红,欣喜之余心亦一沉:“难道真如那裘千仞所说,这伤若要根治,非得大破而后大立?我多年来费尽心机、迭有奇遇,方有今日修为,若想从头来过,哪有这么容易?”反复思量,彻夜未眠。

    罗成跟随他最久,最知他脾性,心想:“师傅甘冒奇险,走一趟敬事府,可见裘大夫的话颇令他动摇。但眼下形式,岂能容的师傅自费功体、重新练过?”

    须知五禽门、五绝庄、将军大人的重用恩赏、龙王祠的威名基业,乃至于身中屠龙刀、唯命是从的奉刀魔,均来自阳师的超绝武力;一旦失去武功,这些可堪利用的资源将不复存在,只剩无尽的仇恨和麻烦。

    但阳顶天是不能劝的。

    罗成深知师傅的多疑,保持沉默才是座下弟子的本分。

    四府竞锋大会在即,还有夺回魔剑的军令,于公于私,裘千仞的第二个建议都不应该被考虑。阳师聪明绝顶,心计城府非同一般,断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厉害,问题是:阳顶天无敌太久了,暂时搁置无敌于天下的野心,是为了效命镇东将军,取得晋身之阶;不进则退,况乎专退?

    骄傲,是强者才有资格犯的错误。他们自视甚高,不容许自身存有一丝丝的不甚完美,罗成一方面希望师尊不要做出错误的决定,然而心底深处又隐约觉得:无法容忍功体出现缺陷、终生难有寸进,宁可费功重练的一代枭雄,才是他心中真正无敌于天下的“横扫八荒”。

    但这些挣扎绝不会显露于表面。

    漆雕的使刀之手受伤不轻,亟需静养,然而受伤的疯狼依旧是狼,疯起来便要砍人的毛病丝毫未变,唯一看得住他的只有李远之,索性将他二人留在驿馆,保护将军。

    罗成连夜派遣快马,自五绝庄调出二十名武装庄丁,命何进于平明前入城会合,以补护卫队人手不足。

    姑苏城的贴身护卫任宣亦出现在队伍之中,身跨骏马傍着沈碧君的车驾,亦步亦趋,须臾未离。想来将军心系爱妻,加意派遣亲信照拂,但姑苏城本身亦未现身,仿佛是为了掩饰这趟的目的。

    罗成领穿云直卫担任前导,岳辰风亦乘一车,跟在将军夫人的车驾后,后面是何进与五绝庄的二十名庄丁押队。驿馆门开,大队正欲出发,却见一抹俏生生的绯红衣影立在门畔,雪肌酥盈、胸沃腰窄,明明是动人已极的冶丽尤物,敛衽施礼的模样偏又斯文端庄,正是鱼诗兰。

    罗成勒住马缰,微微冷笑。

    “安夫人来此,有何见教?”

    “奉将军夫人召唤,同往敬天山参圣。”

    红衣丽人低垂浓睫,答得不卑不亢。

    “罗庄主,是我教安夫人来的。”香车帘卷一角,沈碧君脆声唤到。鱼诗兰冲他微微颔首,轻移莲步,迳上了将军夫人之车。后头阳顶天所乘的髹漆軺车毫无动静,车前的吊帘稳稳垂落,鱼诗兰却觉周身冷刺,仿佛有一柄锐利无匹的巨大刀器透帘而出,穿颅断体无有不中。

    鱼诗兰强忍悚栗上车,见沈碧君面色苍白,勉强向她挤出一丝笑容,伸手去握柔荑,才发现她柔嫩的掌心里无比湿凉。

    “别担心”

    她柔声安慰沈碧君:“都安排好了。”

    沈碧君摇了摇头:“我不担心。”

    鱼诗兰强抑下芒刺在背的不适,抿着唇捏捏她的手。香车随即轻晃起来,马鸣萧萧、轮扎嘎然,领头的罗成一声令下,队伍立即出发。行至城门附近,忽见前方火光烛天,人马杂乱,数十名举火佩刀的衙门公人聚在一处,为首的确实抚司大人尉迟恭。

    “抚司大人!”

    罗成不禁蹙眉:“你这是……这是何意?”

    尉迟恭一撸颌须,正色道:“罗庄主,我原可随意编造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如往敬天山执行公务、巡视栖凤馆工程等,要信不信随你。如此这般,不过徒令你我难堪罢了,于事无补。”

    “我只说我不许之事:不得拘提,不得刑讯,不得惊动上等,中等府中的贵客,不得破坏府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庄主若守此三条,你我便只是恰好同路而已,你等在敬事府中的作为,本官无意干涉,这五十名越浦衙役就只是本官的护卫,绝不阻挡夫人驾。”

    “这……”

    罗成不曾见他如此坚持,略一沉吟,正想着要不要唤人请将军来,任宣已策马上前,手扶佩刀,就着鞍上凑近低语一阵,说罢微尉迟恭均一颌首,又掉头返回夫人车边。

    罗成换过一副神气,抱拳笑道:“便依大人之意。尉迟大人,请。”作势一比,竟是请他先行。尉迟恭本以为该有些相持,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罗成如此干脆:正自惊疑不定,却见后头香车帘卷,鱼诗兰探头唤到:“尉迟大人!夫人说了:既要同行,不知是否有幸请大人移驾共乘?”

    尉迟恭不好推辞,拱手道:“下官遵命。”

    撩起蟒袍横襴,让身边的衙差扶进了车厢,坐在双姝对面。

    他猜想适才任宣上前,传达的正是夫人之命,拱手道:“多谢夫人体恤。下官情非得已,但皇后娘娘将至,四府竞锋在即,敬事府中实经不起折腾,此非为了下官荣辱,而是为了朝廷与江南之间的和睦。事关江南万民福祉,下官代本道郡县生民,谢过夫人。”

    沈碧君摇了摇头,低道:“抚司大人误会了。”旋即闭口不言,至于他误会了什么,却未曾明说。

    便在尉迟恭满腹狐疑之间,大队又继续前进。那五十名衙门差役不比九霄卫士,甚至远不如五绝庄圈养的私兵,一见大人上了车,连假作抖擞状也懒得,三三两两、打着哈欠,跟在队伍的最后边。

    尉迟恭隔窗望见,不禁摇头。

    江南道臬台司衙门的权力早被架空,他上任以来用心政务,努力奔走,拉联地方势力,修补朝廷关系,算是少见的“有所为”的抚司了,但能在越浦城内紧急调动的人马,最多也就是这散漫的五十人。越浦城尹薛仁贵是人称“中书大人”的当朝权臣任天行嫡系,用不着买尉迟恭的账,所幸两人一榜登科,私交倒是不坏,肯出借这五十名衙役还是看在同年之谊的份上;换了别人,谁肯惹姑苏城这等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