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三百一十五章 唱戏
    皇后身上仍是行旅装束,端坐胡床,见安生要跪地磕头,摆手道:“免礼罢。是姑苏将军让你来的?”

    安生心中一凛:“皇后到底是在朝堂上见过风浪的,一猜便猜到了将军的心思。”

    俯首道:“回娘娘的话,确是将军派我前来。”

    如实转述。皇后沉默听完,尙未接口,陆东流哼哼几声:“姑苏城以为他很聪明,别人是傻瓜么?收容难民乃朝廷大政,娘娘母仪天下,然而无品无秩,她说能收便能收?到时落了个‘宫闱干政的罪名,姑苏城能拿什么来负责?”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安生无一言能辩驳,把心一横,不惜冒犯天颜,径问皇后:“恕臣无礼:佛子聚集难民包围敬天山,娘娘知情否?”

    陆东流面色一沉,怒喝道:“大胆!你这是同娘娘说话?无礼刁民!”

    皇后举起一只欺霜赛雪的白皙柔荑,劝道:“叔叔,没关系的,安侍卫不是那个意思。”

    转头道:“我的的确确不知道这件事。若我事先知晓,断不会准许佛子这么做的;将军在山下布有三千铁骑,越浦亦有重兵驻扎,若发生什么冲撞,岂非平添伤亡?此举未免鲁莽,我不能苟同。”

    安生心中露出一丝曙光,急忙点头:“娘娘圣明!既然如此,可否请娘娘召见佛子,谕令佛子散去流民,以免酿成大祸?”

    皇后闻言静默,一双妙目眺着远方黑压压一片的山头,片刻忽道:“安侍卫。你说,那些人该怎么办?”

    “嗯?”

    安生听得一愣。“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我召来佛子,让他解散流民,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皇后蹙着好看的眉黛,极目望远,喃喃道:“但这些人呢?他们就地解散之后,该何去何从?对我们来说是一道命令、一纸文书,甚至就是一句话而已,但对流民而言,却是下一餐饭哪儿有得吃、今晚何处能安睡的问题。他们等不了了,安侍卫。”

    她收回视线,转头正对错愕的少年,哀伤的笑容里带着温柔的歉意,却无丝毫动摇。“对不住。我不能让佛子解散流民,任其自去。我不能这么做。”

    广场中央,尉迟恭向佛子交涉未果,场面陷于僵持。姑苏城面无表情,似乎数万流民包围敬天山一事,在这位镇东将军看来直若等闲,全然无意回应佛子,令这场规模惊人的挟持顿失标的,再一次击在空处。

    夏流察言观色,干咳几声,扬声笑道:“二位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事情也不能解决。今儿本是‘论法’,和尚们都来这边,论它个一论,谁要能论得其它人乖乖闭嘴,自然是和尙头儿了,奖他个大乘法王做做,天下和尙都归他管,也很不错罢?依我看,论上一论,将军有理,大伙儿听将军的;佛子有理,自好听佛子的,这不就结了?”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但引人发噱之余,也不是全无道理。

    凤台上,陆东流听得抱臂摇头:“道理要怎生讲出个输羸来?又不是打架。”

    却听夏流续道:“……各位听到这儿,心里边儿不免有个小疙瘩:别说讲经论道,便是干他娘的爆起粗口,那还是骂不死人的。用嘴要是能分出高下,约莫得咬断喉咙才行。”

    众人不由失笑,身陷重围的紧张气氛稍见和缓。

    轩辕独转头笑骂:“夏流,你东拉西扯半天,全是废话!你是让堂堂姑苏大将军与佛子互咬喉管,比谁凶比谁狠么?你要是能说服这两位下场,本侯愿万金为花红,共襄盛举!”

    夏流笑道:“忠义侯这话内行,不但一语中的,而且是一炮双响,直说到了点子上。文斗,那都是骗小孩的玩意儿,男子汉大丈夫,要赌输嬴分胜负,唯有一途,那就是武斗!真刀真枪打擂台,比武夺帅,嬴就是嬴、轮就是输,一翻两瞪眼,干脆利落,谁也别想赖帐。”

    轩辕独不禁哂然。

    “这同互咬喉管有甚两样?馊主意!”

    夏流大摇其头。

    “忠义侯赌过车马,斗过鸡狗罢?毋须亲自下场,一样能分胜负。今儿既然是论法大会,咱们便问一问佛法,这些难民到底是该帮不该帮。

    “佛法中觉得姑苏大将军驱民以死,不符佛门教义的,便指派一名代表,与姑苏将军手下人斗一斗;连胜三场的话,那是连老天爷都站在姑苏将军这边啦,没奈何,这几万人就当交了死运,活该饿死冻死,与人无尤。”

    轩辕独眼睛一亮:“死胖子倒也不蠢,一家伙把五道佛宗都拖了下水。就算江南的和尙不敢开罪姑苏城,还有其他四道。姑苏城一向爱打擂台,连四府竞锋都想以武力决胜,这提议倒是投其所好;只是眼下失却阳顶天这个臂助,不知他还有没有打擂的豪胆?”

    抚掌大笑:“刺激!这个玩法儿倒是有趣,清楚明白,也省得啰里啰唆。就是不知道镇东将军有没有种,来玩一把爷们的赌戏?”

    夏流故意露出惊讶之色。“姑苏大将军乃堂堂天下四镇之一,手握十万精兵,节制江南、一呼百应,简直就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爷们中的爷们!侯爷何出此言?”

    轩辕独笑道:“夏将军斗鸡斗犬之时,用不用瘸脚鸡、歪嘴狗?”

    “自然是不用。”

    夏流嘻嘻一笑:“成心要输,不如直接拿银子包窑姐,总强过打水漂儿。”

    “那便是了。”

    轩辕独怡然道:“夏将军有所不知。姑苏将军的第一高手、人称‘横扫八荒’的阳顶天阳老师,日前不告而别,现已不在幕府中。姑苏将军没了好车好马好狗好鸡,想是不敢赌的,不如去包窑姐儿,省得打了水漂。”

    此话辱及将军夫人,极是无礼,众人尽皆变色。连沈碧君都听出了其中露骨的恶意,唯恐夫君一怒生事,赶紧翻过小手,轻轻握住姑苏城冰凉的手掌,以为安抚。

    姑苏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

    夏流与轩辕独一搭一唱,见撩拨不动姑苏,接口道:“侯爷这话不大对。我听说姑苏大将军麾卜有一名侍卫,近日里干下不少骇人听闻的大事,幕中纵无阳老师相佐,想来还是人才济济的,不致要做缩头乌跑罢?”

    风门鹤面色一沉,目中精光迫人,甚是不善。

    轩辕独得意洋洋,哈哈大笑:“不好意思,那是我无双城之人,不是镇东将军府的。不过本侯宽宏大量,送佛送到西嘛,这种货色我城中一抓就是一把,借与姑苏大将军打打擂台、救救急,也是不妨的。”

    两人奚落半天,谁知姑苏全不受激,兀自淡然微笑,当他俩正演着一出蹩脚的参军戏。

    夏流一边嘻笑调伲,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镇东将军雷厉风行、眼底颗粒难容的大名他是久闻了,此人心黑无庸置疑,殊不知在“脸皮奇厚”上亦有过人之长,他要是打定主意端坐不动,正应了夏流之言,那是谁也骂不死他的,围山又待怎的?除非佛子一声令下,真让流民杀将上来!否则山下仍是挨饿受冻,山上依旧歌舞升平,还不是各玩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