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二百三十一章 箭雨三绝
    ……

    纵然意逾心高,眼下却是自他出道以来,罕遇的狼狈困境。

    鳞皮响尾鞭的优点是长,临敌时以逸待劳,鞭梢所至,两丈内莫不中的,再加上“一叶知秋”之术,能洞悉对手的长短,攻敌之无救,故尔稳坐江湖买命榜前沿,多年来难以撼动。

    然而,世间若有较两丈长鞭更长的兵器,则非弓箭莫属。

    姬无命快马驰近,疾锐的狼牙羽箭飕飕而至、间不容发,莫太冲拖着沉重的响尾鞭无以趋避,万不得已撤手,就着茅草房顶一滚,所经处羽箭洞穿,连成一排,几乎将横梁射塌。

    莫太冲连抬望的余裕也无,抱头滚入一处破口,压着草杆坠下,“砰”的一声背脊着地,撞得身子弹起,正向一旁滚去,枝箭杆已“咚!”一声标入原处,声如铜锤击地,震得尾羽嗡顗,宛若索命低吟。

    好……好沉重的箭势!

    莫太冲豹子似的挥地疾起,身体弹向土墙,鱼跃般跳出墙上的方窗,滚入相连的另一幢土屋中!不过眨眼功夫,这条动线已接连插上三枝羽箭,最近的一枝甚至将衣角钉在地上,若曾稍稍停步,狼牙箭便自贯穿胸腹,而非仅留下一片残布。

    伹莫太冲的亡命之行还未结束。

    羽箭像生眼似的纷至沓来,逼得他连转换路空隙也匀不出。

    这是传说中箭雨门的绝技“祈天雨”,向天开弓、箭落如雨,是只有稽绍仁背上那把及顶长弓才能使出的独门箭艺,毋须瞄准,羽箭仰天射出后,又如雨水般自天穹斜落,箭势劲急,配合加重加长的特制狼牙箭,连铁盾能射穿,就算置身高处、躲入障壁亦不能避,堪称“无漏之射”,莫太冲奋力窜逃,心中却明白:若此刻有谁比自己更着急的,必定就是那名出身箭雨门的骑马弓手。一只箭壶最多二十枝箭,鞍侧各挂一只,也不过才四十枝,如这般滥射,待得箭壶一空,便是攻守易位之刻。

    况且,随着马匹驰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短,莫说长弓,就连寻常的弓箭也将无用武之地,“祈天雨”奇技不攻自被,何须应对?眼前首要,就是别让这轮急箭射中自己。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一!”

    他埋首跨步,飞也似的穿窗过墙,耳中辨着箭镞入土的钝重声响,暗自默数,忽觉身后的连珠箭势一停,目光飞快扫过屋内布置,心中大喜:“来得忒巧!”

    擎起事先藏在屋里的另一条长鞭,哗啦一声破窗而出,果然满目扬尘,一骑飙至!

    这等距离弓箭无用,却仍在长器攻击范围之内。

    “轮到你了!”

    正欲扬鞭,赫见鞍上一条冷面大汉挥开尘沙,左手食、中二指间绷着一条缠丝牛筋,右掌紧扣一物搭上弦丝,拉满疾放,“飕”的一声劲响,眼前银光暴绽,正中面门!

    便在莫太冲翻身栽倒的同时,姬无命策马驰过,不禁佩服:“我自得传本门三绝以来,头一次遭遇这等强敌,须连使三绝方能取胜丨”余光所及,见莫太冲忽又一跃而起,口中吐出一枚血淋淋的箭头,扬鞭道:“好杀招!这一式……叫什么名儿?”

    语声含混,显是接箭时伤到牙舌,鲜血长流,说话间不住溅出血沫,令人怵目惊心。

    箭雨三绝以“远、中、近”三段射程区分,姬无命连用了中距如游鱼般不断改变射向的品字箭阵“云边雁”、长弓远射的天穹之箭“及时雨”均难以克敌,才使出二指架弦的近距杀着。如此属性相悖的三式箭艺竟可于一身同使,刁钻异常,几乎要了莫太冲的命。

    他与程咬金奉命驰发阳顶天,程咬金深知这位老搭档的弓术惊人,一旦占据有利位置,一人可抵一支射队,特将心爱的座骑换给了他,以仗神骏脚力先行赶回。姬无命见最后的杀着居然落空,心下冰凉,一夹马肚奋力驱策,欲冲出鳞皮响尾鞭的范围,百忙中拈起最后一枝折去箭头的狼牙箭,回头:叫道:“此乃箭雨三绝中的不传之秘,名唤‘一串心’!你…”

    语声未落,首级已被鞭风扫落,无镞之箭却射中莫太冲左肩,几乎入肉,但终究还是不及箭镞之利,微略一阻,被他及时接住。

    莫太冲小退半步,心知伤处必定瘀肿严重,咬牙不吭一声,弯腰将骨碌碌滚至脚边的断首停住,以指尖抚闭眼皮,低声道:“好汉子!你去罢。尘世种种,再不须你挂心。”

    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这无名弓手虽然失败,到底是死在执行任务的中途,求仁得仁、俯仰无愧,而他也有非完成不可的任务,想指望那个半调子的安家小子?

    哼,真真妇人之见!

    莫太冲嘴角微动,不顾乱发披面,垂着动弹不得的左膀,拖着响尾鞭朝街心的阳顶天走去:偶一抬头,不禁目瞪口呆,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蒲静芙盘算?难怪她执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目不转睛看着眼前怪异的景况,一时竟忘了该要挥鞭杀入、诛灭大敌,只觉不可思议,看着看着,持鞭的手掌一紧,掌心沁出冷汗。

    ……

    仔细算来,奉刀魔离开遥远的家乡该超过十年,随着清醒与失神时的分际越来越模糊,他已无法忆起太精确的数字。

    连最初,自己究竟是怎么踏上这条飘泊之路,近来也渐记不清了。还残留在记忆里的,反而是在海上的暴风雨之夜、那冰冷得难以想像的刺骨雨水,或是漂流到某个不知名的岛屿。

    只是不管这些那些,都离他越来越远。

    就像在依稀梦寐间那逐渐模糊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