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只莫代掌门留上了心，安生亦看得咋舌不下，在五里铺衔尾追杀的鹤灵君是催命魔女，在马车里倚窗放空的，则是凝愁轻锁的小妇人；而在流船篷底的却是与他翻云覆雨、抵死缠绵的美艳女郎……
但他没看过这样的鱼诗兰。
动作轻细，拎着裙幅的五指纤长，乳一般的手背细白滑腻，指节绷出一抹粉橘，分外可爱。刚失去内丹、又饱经男儿采撷的娇躯有些倦乏，步子轻轻软软的，说不出的秀气惹怜。
这样的风情在松乐萱、蒲静芙身上司空见惯，他却没想过鱼诗兰也有这样的一面。或许是衣裳的缘故罢？安生心想。
却见鱼诗兰双颊晕红，摇头道：“莫姑娘莫取笑我啦。我家住城中僻巷，一处破落门户罢了，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有些不习惯。”
安生为她种入丹气续命，堪可起死回生，却无法在一日之内为她尽复功力。鱼诗兰聪明机灵，索性装作不懂武功，以免节外生枝。莫欺霜点了点头，笑问：“是了，鱼姑娘怎生与安大人结识的？”
安生背上冷汗直流，浸透重衫。倒是鱼诗兰不慌不忙，低垂蜂首：“我被歹人所掳，差点清白不保。所幸……所幸安大人仗义援手，及时将我救出贼窟，跳上了那条船。要不……我这辈子都没脸见人啦。”说着眼眶一红，险险掉下泪来。
安生瞠目结舌，不由打从心底佩服：“她若有心骗我，几个安生都给卖了。”目光迎上冷凌霜，见她神情犹僵，桃花般的容颜却略涌血色，已不如先前白惨；一见他视线投来，便即转开眼去，身子坐得直挺挺的，益衬得柳腰一束，胸乳饱挺。
莫欺霜怡然笑道：“是么？安大人英雄侠义，敝门亦承惠许多。以鱼姑娘之温淑美貌，与安大人甚是般配，我同无双城花大总管相熟，欲替她的手下爱将做个现成媒人。不知鱼姑娘意下如何？”
冷凌霜娇躯一震，倏然转头，姣好的樱唇微歙，终究没能出口。
须知安、鱼二人赤身露体之事，早晚是要传开的，百花门下俱是青春少艾，咬起耳朵来效率惊人。莫欺霜的提议至少从表面看来，最能解二人之窘，且不论双方种种心思，倒不失为上策。
安生这一个多月的江湖历练，在百花代掌门之前全然无用。他的见闻没能教导他应付这种场面，满以为莫欺霜一露面，所图必与魔剑有关，谁知她连个“魔”字也没问，一心只想替他作媒！
正没区处，鱼诗兰低垂粉颈，小手揪紧膝裙，身子轻颤，咬牙道：“我非是不知廉耻的女子，贼人如此辱我，本也想投江自尽，落得清白名声。实是先夫见弃，英年早逝，家里还有公婆要奉养。待……待两位老人家百年之后，我也……不苟且恋生，必追随先夫于……呜呜呜……“哽咽之问，眼泪扑簌簌落下，双肩不住颤抖，揪紧裙布的玉手却透着一股火烈烈的倔强。
安生目瞪口呆，只差没起立鼓掌，大声喝起彩来；听到最后，心中不禁怃然，暗忖：“你所说的，便是你心中所想、所痛么？向阳顶天报仇之后，对世间当真再无半点眷恋？”见她肩头抖动，几乎想伸手去环。
这一下，轮到对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了。
冷凌霜正要开口，莫欺霜却轻按住她手背，接口道：“原来姑娘已有婆家，这自当尽心奉养。佛家有云：”孝事父母，当愿众生，一切护视，便成佛道。‘以后的路还长，姑娘切莫悲伤。“转头殷嘱：”我早已唤人在后舱烧了热水，你先带鱼姑娘沐浴洗身，用点饭菜。我与安大人谈完，稍后便至。“
“小妹省得。”冷凌霜扶剑起身，临走前瞥了安生一眼，同样一触便即转开，面无表情地领着鱼诗兰离开舱房。
偌大的船舱之中，又只剩下两个人。
安生尽量不看莫欺霜，不知为何，这名温婉娴雅的丽人带给他莫大的压力，即使被冷凌霜目睹自己的不堪，即使她手按寒霜剑杀气腾腾，明知她有足以迎战魔剑的实力，不容小觑……但他并不惧怕冷凌霜。
可眼前的莫欺霜却不同。她的美貌与和善之下，有着看不透的深，他只能凭藉先天真气似的朦胧感应隐约察觉；通常这意味着危险……
莫欺霜放落瓷盅，抬头一笑，如浸乳脂的纤长十指几与骨瓷同色。
“安大人，早在今日之前，我便久闻你的大名啦。”
安生讪讪而笑，正想搪塞过去，见莫欺霜眸中殊无笑意，定定注视自己，突然省悟：“她指的是狮驼岭‘那件事’！”背脊不由一寒。
莫欺霜浓睫垂落，含笑轻抚裙膝，掸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似的缓缓说道：“我师妹与我亲若同胞，大小事情，她一向不瞒我。特别是切身相关之事。”
安生僵直而坐，犹如被猫盯上的老鼠，冷汗涔涔滑落。
“你可知，我师妹是什么人？”
“是……是镇北将军的千金。”
“不止。”她笑起来，挥完膝头，又捏着袖口轻挥裙腿，裙布上裹出大腿的曲线，既丰腴又结实，被葱白亮绸一衬，起伏有致的润弧更是充满肉感，几能想像其绵软弹滑，如卧云端。莫欺霜只坐得椅板的一半，腰、膝两端曲线深陷，绷紧的葱银裙筒探入腹间，纵有黑纱掩映，依旧引人遐思。
“镇北将军英武豪迈，不拘小节，由一介步军刀牌手做起，从不羞于示人。你若想娶镇北将军的爱女，只消投身军旅、建功立业，未必不是将军府的乘龙快婿。”
莫欺霜口吻淡然，动听的磁性嗓音如低语呢喃，却似暴雨将至，令人悚栗。
“但我师妹也是家师最最属意的衣钵传人，江湖上都以为我是未来的掌门，其实我不过代师傅管管帐、看看家罢了。虽无明令，但我知她老人家是想把百花一门交给凌霜的。”
“历来百花掌门，如非剃度持戒，便是守身如玉的带发女修。我师姊妹三人均是完璧，方有继承一门的资格。你可知你对凌霜所做之事，将掀起何等风波？”
这话夏荷也说过。但莫欺霜不比夏荷，从她口里说出，可见事态严重。自与花姊姊一席长谈之后，安生对此事已不再迷惘，即使重来一次，他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