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玄幻小说 > 何处是安生 >第九十章 蒲惊云,初生牛犊
    她年龄与松乐萱相若,脸蛋尖长,一双细细的泪眼生得十分婉约,肌肤剔莹,似能看透骨骼一般微带透明。总算两颊有些许红晕,否则根本不像活生生的人。

    女郎一袭紧身的黑衣劲装,身段窈窕,凤目尖颔的长相本该是楚楚可怜,但却是冷若冰霜,衬与她白刀似的锋锐逼人,随之而出的五名少女或有容色更艳、身段更丰满娇媚的,却都压不住她那冰锋般的冷冽,顿形失色。

    阳顶天一双虎目牢牢黏在黑衣女郎身上,喃喃说道∶“这位是今年进献的宝贝?叫什么名字?”

    蒲静芙从容笑道∶“不是这一位,是后头抬上来的珍宝。她是我贴身的罗网护卫,无姓,名阿萝,阿萝还不见过主人。”

    名唤“阿萝”的妙龄女郎一躬身∶“主人。”

    退至一旁,仍旧是冷冰冰的,宛若细瓷假偶。阳顶天回过神来,微露失望∶“可惜了这般美人。”

    蒲静芙笑道∶“主人若是喜欢,妾身便让阿萝随侍主人。”

    鱼诗兰忽道∶“主人切莫中计。罗网的黑寡妇只只都有毒,男人以为是***,恰恰便是夺命窟。”

    咯咯娇笑着,笑声不觉拔了尖尖儿,连树间三人也都嗅出了浓浓醋意,令人牙酸。

    原来罗网内部有一门内功日“黑寡妇”,本是配合“寡妇刀”一起修炼,只是修练此功的女子体内会积累特殊的剧毒,只在与男子交欢时释放,毒死侵犯自己的男子,自身也难幸免。罗网的黑衣女郎均练有此法,万不得已时,便以肉体做为武器,与敌人同归于尽。

    阳顶天控制五禽门多年,岂不觊觎蒲静芙的绝佳身段、雍容丽色?便是有了这层顾忌,始终不敢染指,以免逼急了这名端庄娴雅的贵妇人,牺牲自己,与他拼个同归于尽。

    经鱼诗兰提醒,他原本望着蒲静芙的目光还有些温黏,如今却连对冰山美人阿萝也提不起劲儿;蒲静芙越是表明愿以阿萝相赠,他越觉意兴阑珊,索性转头打量五岛献物,果然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也证明五禽门非虚应故事,而是一意输诚。

    阳顶天心情大好,料想要打松乐萱的主意,还须担上许多风险,也难保鹿岛诸多愚忠之士里没有少根筋的鲁莽浑人,拼着不顾大局来替灵君雪恨,算算的确不值。

    松乐萱再美丽,除开做为胯下玩物的乐趣,也没什么用处。

    他不用多做什么,眼下便有大把金银入袋,何必再冒险挤压五禽门众人的忠诚?除非这些宝贝是西贝货,是蒲静芙找来鱼目混珠的,届时再拿这名娇滴滴的鹿岛灵君扬刀立威,也还不算迟。

    他瞥了红衣少妇一眼,她正使尽浑身解数,暗送秋波,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又娇又媚、风情万种,几乎已想不起当初灭她满门时,她哭喊怨毒的模样。

    “来!拿出今年的功过簿册来,看谁能如愿,获得他的那枚‘仙丹……”

    安生在堂外观察许久,终于约略明白阳顶天与五禽门的关系。

    那“仙丹”是控制众人的药物,一年一服,再参酌渡口一战时唐承运的情况与鱼诗兰之言,仙丹所压制的对象,似乎便是龙虎神掌的遗患。

    阳顶天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五岛灵君及众高手身上种下实丹,未按时服药会引爆,运使功力逾八成也会引爆,唐承运的情形即是后者。他为挡下阳顶天的无形刀气,不得不催足内力,这才提早引动实丹的患症,痛苦不堪。

    五岛众人不比周芷若,可以用乾元神功压制、甚至化解龙虎神掌的暗劲,只得靠着一年一度的赐药来控制,从此变成阳顶天的棋子,不但任他驱策,更要献出无数珍宝,连贵为门主的蒲静芙,以及鱼诗兰、松乐萱等灵君,都必须忍受阳顶天的高压欺凌……

    这样的推论乍看十分齐整,其中却有偌大漏洞。

    纵以性命相胁,世间总有不畏死之人。蒲静芙麾下的“罗网”清一色如那冰山女郎阿萝,都是不惜生命的死士,前仆后继攻击之下,阳顶天再怎么说也只有一人,便算上随行二昆仑奴,也决计不能宰制五禽门到这般田地。

    适才阳顶天以言语调戏松乐萱,以及蒲静芙时,周围多露出悲愤屈辱之色,对鱼诗兰的谄媚也十分鄙夷……这些都是忍耐已极、稍逼即反的徵兆。阳顶天非是无智之人,若非有更厉害的把柄,岂敢如此?

    安生反覆观察,也只能推测至此,难再深入。而堂中的论功赐丹,也差不多到了尽头。

    今年阳顶天似乎特别大方,三岛列名之人,通通都拿到了珍贵的仙丹,未受刁难,赠药的过程中众人不时露出诧异之色,频频交头接耳。

    其中原因不难想见∶阳顶天为周芷若与天阴门爆发冲突,加上四府竞锋大会召开在即,皇后娘娘又将亲临江南道,姑苏城必定向下施压,务求警跸安全,这些都不是光靠一人的盖世武功所能完成,此刻正是用人之际。

    但却有一个人,阳顶天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是了,今日怎么不见唐老灵君?他老人家还好么?”

    他把玩着手里最后一枚龙眼核大小的丸药,暗红色的滑亮药壳隐隐泛光。

    众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无人接口。蒲静芙轻咳一声,曼声道∶“老灵君身子不适,他年纪大了,性子又孤僻,一晃眼便不见踪影,这两日都没看见。请主人赐下丹药,妾身先代老灵君谢过。”

    须知阳顶天高压残忍,往年若看谁不顺眼,赐药时便故意折辱,激得对方口出不逊,借此痛加惩罚,甚至诛杀。他已对唐承运动了杀机,否则在渡口之时,便毋须以刀气相向;偏偏唐承运又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明知是激将法也不肯受辱,一旦当面冲撞,正好给了阳顶天借口。

    因此蒲静芙一入敬事府,便将老灵君藏匿起来,不让他与阳顶天相见。

    否则以实丹爆发的痛苦,风烛残年的六旬老人也不能不告而别,这点阳顶天再清楚不过,自不会轻易交出最后一枚仙丹。“那也不忙,待老灵君回来,我再当面交给他。”

    蒲静芙也没想如此轻易到手,正要起身率众人致谢,阳顶天却举手制止。“今年诸事繁杂,还多有借重各位之处,请将仙丹置入酒中,与我同饮这一杯!”

    蒲静芙暗呼“不好”她原本安排了几人取药不服,宁可牺牲性命,要把保留下来的仙丹让给唐老灵君。

    这些年五禽门的日子很难,众人都懂了“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道理,果然在够格领取丹药的人里,真有不惧牺牲之士,而且不止一人;为防阳顶天识破,这几人都不当场吞服,先保留起来,之后再牺牲其一以救唐承运。

    而阳顶天的这一着,恰恰是料敌机先。

    若是当场服药,以阳顶天的修为与目力,很难当着他的面动手脚,果然在饮酒之前,他重重一哼,冷笑∶“祈老五,你若不想服丹药,现下便拿来还我,何必藏入袖中?王念忠,你化入酒中的乃是一片山植糕,是镇不住实丹的。”

    接连点破。众人无奈,只得投药饮酒,预布的暗桩全被拔了起来。

    蒲静芙一声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忽道∶“是啦,妾身尚有一事禀报主人。”

    “说。”

    “我岛有一名忠忱之士,新近练成了五岛嫡传的绝学,恳请主人赐实丹解药,从此忠心侍主,绝无二志。”

    轻轻击掌,后堂走出一名仆妇,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长得干瘪瘦小,却是从小服侍蒲静芙梳头的阿嫂。

    阳顶天控制五禽门之后,强迫各岛凡年满十八岁以上、练有武艺的男女皆要造册列管,须经他亲自查验武功,再决定是否要种入实丹控制。

    头两年各岛还心怀侥幸,暗中培养不受实丹控制的好手,以徐图复兴。后来阳顶天以极残忍的手段大肆报复,几乎杀得岛上好手一空,众人才不敢再逾犯,此后无不主动呈报名册,乞入实丹。

    而五禽门最高深的嫡系武学,大都只能女性修炼,一名仆妇竟练成了绝学,的确非同小可。但阳顶天宁可相信∶蒲静芙便是为了这一天,苦心孤诣隐瞒阿嫂会武的事实,必要时牺牲一路照顾她至今、等同乳母的忠心仆娘,只为换取一枚至关重要的仙丹。

    要破解这着原也不难,只消在查验之时,一掌打死阿嫂便了。

    人都死了,还要种什么实丹,讨什么解药?

    但阳顶天突然讨厌起这种无休无止的小把戏来。

    就算打死了阿嫂,蒲静芙必定还准备了第三个、第四个……说不定她已想好了几十种死缠斓打又黏腻烦人,最后却总是会成功的小把戏,一直玩到他失去耐性。最终妥协疲软为止。

    阳顶天决定好好教训这名看似温软、实在难缠的宫装丽人。就像他始终认为她唯一的去处是一张能牢牢捆绑她修长四肢的金帐大床,她唯一该受到的对待便是浑身剥得赤条条的,身上连一片布也不能有,遑论自尊。

    “比起阿嫂,本座认为有一个人更有资格接受实丹。”

    他从容笑着,谁也看不出在他英俊粗犷、正气凛然,充满男性魅力的魁伟外表之下,正转着极其**不堪的念头。“少门主今日怎地没来?我已许久没见啦,十分想念。”

    蒲静芙素靥一凝,乌纱雪袖轻轻晃动着。对母亲而言,子女永远都是罩门。

    “还是小孩儿呢,整天闹着玩。主人的实丹与解药俱都珍贵,可不能无端浪费在孩子身上。”

    松乐萱与杜平川交换眼色,不禁微凛。蒲静芙终于惹祸上身一她现在已不再是为了道义责任,出手拯救下属的超然角色,火势越过了她,直接延烧到少门主身上。

    “我觉得少门主……已不是孩子了。说不定在这一点,少门主会赞同我多些。”

    阳顶天冷冷一笑,突然对着堂外扬声道∶“少门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畏首畏尾的见不得光,那是鼠辈的行径,直教满厅叔伯长辈瞧扁啦!以后还拿什么来统领五岛?”

    蒲静芙面色丕变,秀目一睨,锋锐的视线竟如实剑,迳奔槐树而来!

    安生心头“突”的一跳,只觉她的眼神中似有一股威压示警的意涵,正自莫名其妙,忽听身上的小姑娘惊云悴了一口,咒骂道∶“倒霉!这都能被逮到,关我什么事来?”

    一拍树干,拎着安生的衣领跃下槐树,尖着童音细嗓,叉腰叫道∶“阳顶天,你嘴巴放干净点!别人怕你,我蒲惊云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