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并非京城独有，各地都有。
但京城别具一格，最具正统。
不少大院更是前朝的王爷、高官所居住，更是韵味不同。陆远倒是喜欢那种深宅大院，住起来清幽典雅，不像是后世的商品房，和鸟笼子似的。
楼上要是住了个倒霉孩子，能吵得人不得安宁。要是碰上个喜欢打架的小两口，那滋味简直是谁住谁知道，简直不得安宁。
苏鹏一大早就带他老奶去301医院看眼睛去了，今个周日，正赶上顾养民休息，也就陪着一起来了。
顾养民是老京城，四九城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哪哪都熟的很。陆远和他搓过几顿饭，也知道这是个妙人，没那么多歪心思。
一路上尽和陆远瞎侃，陆远这能说会道的都没他贫，只能把话题转移到这房主身上。说起房主，顾养民一脸揶揄：
“这房主叫赵平安，下面两个儿子，大儿子去了香江，小儿子是华清的学生，留学去了美利坚就再没回来。对外人说在美利坚上班，其实就是刷盘子，已经在那定局了。老赵就是卖房子，出国和儿子团聚。据说他儿子在美利坚都开上小轿车了！”
陆远哼哼了两声。
改革开放时期，国内外贫富差距不平等。一些大学生出国后，见识到国外的繁华，被诱惑迷了眼。宁愿甘为二等公民，也得留在国外。
和这些人相比，那些舍弃一切荣华富贵回国的科学家，越发的难能可贵。
“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些人搁抗战年代，估计也是卖主求荣的汉奸。”顾养民摇头晃脑，十分不爽。
“给你个机会，你出国不？”陆远瞅了眼顾养民，“你知道在美利坚刷盘子多少钱一个月吗？五百美刀，相当于一千块钱。在国内老老实实的上班，得花一辈子才能挣这么多。”
“不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严重赞同！”陆远咧嘴一笑。
到的时候，四合院大门敞开，一眼能够窥见全貌。或许是急着卖房，房子也没怎么打理。庭院长满了野草，屋顶的瓦檐、墙头也是杂草丛生。
也不知道知了藏在哪，叫的有些聒噪。
屋子不大，四四方方，左右各一间厢房，里面中了棵石榴树，上面缀满了果子。只可惜树没修过，分桠太多，石榴都不大。
“老京城有句话，‘桑松柏梨槐，不进府王宅’。”瞅见陆远盯着石榴树看，顾养民侃劲又上来了。“这院子里栽树，有不少讲究。栽的不好，讲究不好。你要是不喜欢这石榴树，到时候砍了，换棵夹竹桃。中间这里再搞个金鱼池，弄点荷花缸，多气派！”
正说着，正房的门帘掀了起来，走出个手捧茶壶六十来岁的老头。个子不高，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笔挺四正，像个老干部，“来看房的？觉得我这怎么样？”
“不错！倒是挺安静，这里没其他住户？”陆远点了点头，不说环境，买下来就是钱，就当是长线投资。日后八位数没跑！
“原本还有一户，住在东西厢房里面，不过厂里分了房子就搬走了。”赵平安嗦了一口壶嘴，目光在陆远和顾养民身上转了几圈。他原本以为是顾养民，可对方又不吭声。反倒是看起来屁孩一样的陆远一直在答话，忍不住问道：“你俩到底谁买房子，吱个声啊！别没事闲的荒，拿我来开涮！”
“谁有这闲工夫？”陆远还是那身补丁衣服，也没穿袜子，解放鞋当做拖鞋塞着，难免遭人轻视。他也不在乎这些，他早过了骚包的年纪，又不需要去什么太正式的场合，自己舒服就行。“你这房子一万二是吧？”
要是住户多，他还得犹豫一点，他可不愿意为那鸡毛蒜皮的小事争的面红耳赤。如今就这一户，买下来自己住都行。
“谁说一万二，得一万五。”赵平安看了陆远半天，也不觉得这是哪个干部家子弟，但他着急把房子出手，宁杀错不放过，伸出一个巴掌。
顾养民一听就炸毛了，他还没来记得说话，陆远哼哼了一声：“那你自己留着住吧，我不买了。”
你奶奶的腿，居然还看碟下菜，说好了一万二他才过来的，可没想到当着他的面坐地起价。这种小四合院撑死了万把来块，好些的也才三四万。
三千块钱不是事，关键的是太欺负人。
“唉，等等，你这孩子咋这样，觉得我价格高了，咱俩再谈谈，这动不动就甩蹄子干啥？”赵平安见陆远停都不带停，连忙追了上去，拦住俩人。
顾养民总算是逮到机会了，对着赵平安道，“你也太不讲究了吧。对外放话的时候说是一万二，怎么我们来了就开一万五？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价格，这左右的房价也就在这，怎么着，欺负人？欺负我老弟不是四九城的是吧？以为咱们不知道价是吧？”
顾养民说的太快，赵平安连插嘴的功夫都没有，脸都气白了。
但横竖不是顾养民买，赵平安也没搭理他，就看向陆远，“买卖买卖，有商有量。你要是觉得价高了，划下个道，咱俩好好谈一下。你要是觉得一万五太高，那你开个价。”
他琢磨着陆远年纪小，肯定没多少主见，说服他才是正理。可他哪想到，陆远后来下海做生意，跑过各种码头，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又岂是他能拿捏的？
“一万！”陆远不二话。
赵平安连忙摇头，“这也太少了吧！你看这院子，这影壁，这厢房，都保存的挺好。我打小就在这大院长大，都有感情了，不是儿子在美利坚定居，接我过去享福，我还真不愿意把这房子给卖了！”
他说这话时还是一副满不情愿的样子。
听到赵平安提起自己儿子，顾养民哼了声。
陆远心想，猪尿泡子都被搓破了，还搁着装大尾巴狼。去美利坚享清福？骗其他人行，蒙他还远了：“既然有感情，那你留着自己住，卖他干嘛？我也不夺人所好，是不是？”
“那就一万二吧。”赵平安叹气道。
陆远摇了摇头，要是这老头一开始态度好点，一万二他兴许价都不还，就买下来。可不能太惯着他，“谁的钱也不是大水飘来的，最多一万一。”
“那不行！”赵平安连忙摇头。
“呵呵，那你就自个留着吧。现在京城能拿这么多钱出来买房的可没几个，我看你得守着这房子到老了。”陆远没多啰嗦，撂蹄子就走，任凭赵平安在背后怎么喊，也没停。
和顾养民出了胡同口，顾养民往后瞧了两眼，见赵平安没追过来，这才抱怨道：“这老东西真敢漫天要价！不过话说回来，一万二这价格不差了，为什么不买下来？”
陆远笑呵呵从兜里摸出烟，递给对方一根，“我就是瞧不上他说话那劲，儿子在美利坚就高人一等似的，不压他一千块钱我不痛快，非得恶心恶心他！”
顾养民嘴巴一张，吐出了个烟圈，然后一口烟柱把烟圈贯穿，“干的漂亮，也就你这种款爷有底气。要是我去，人家都不拿正眼瞧的。不过，他要是不卖了，那可不就恶心不着了吗？”
陆远笑了两声。
不管什么年头，都有落叶归根的传统。这老头宁愿把祖宅卖了，都要去美利坚，自然是决心已定。他那句话没差，现在的确有一部分人手里有些闲钱，但不会拿来买房子。
厂里的职工结了婚，生了娃，找厂里吵吵就会分房子下来。几个娃一生，再吵吵，还能申请换个大的。没那远见，谁会闲得慌去买房子？
赵平安比陆远想象中的还能沉得住气，硬生生在家里死扛了两天，第三天才找到陆远。可陆远压根就没搭理他，一大早就跑到什刹海武校去玩了，到晚才回来，让他白跑了好几趟。
原本陆远还打算继续晾着他，没想到第四天赵平安直接把他堵在了门口。
“老赵同志，你这么早堵我，该不会是想要强买强卖吧？”陆远似笑非笑的瞧赵平安满头露水，也不知道从什么点就守在着了。
“哪儿的话，你这不是忙吗？我昨个跑了好几趟，都不见人影，所以今天来早些。你说的那价格，我同意了。一万一，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去房管局把房子过户。我把房契都带来了！”赵平安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对着陆远晃了晃。
他这房子挂了半年，都不带有人来问价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然不能跑了。一千块钱虽然不是小数目，但也就是他儿子一个月的工资。
搁着老拖着也不是个事情，早点去美利坚带孙子，他儿子还能多赚点。要是陆远真不买了，那才有够他头疼的。
“吆喝，房契都带来了？”陆远原本还想吊他几天，不过这都已经八月下旬了，他出来都超过一个月了，把房子早点解决，他也能安心回皖西，“既然这样，那就去房管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