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我真是个俗人 >第8章 入京
    在一家农舍坐下。

    酒过三巡后,大家也都谈开了。

    大口叫做王炳章,因为嘴大,外号大口。陆远瞧着倒是和《十兄弟》里的大口九,有几分神似,祖祖辈辈都是沙头角本地人。

    “我系77年搵嘢做,那西后食不饱饭,到处揾工,冇人要我。系张先森找到我,让我带货,赚点辛苦费。”王炳章打着酒嗝,“我有很多水客,老母也帮我带货。”

    陆远闻言,转头对张先生竖了个大拇指,“张先生好胆色,闯劲十足,眼光一流。”

    这不是拍马屁,而是发自肺腑。

    这年头大部分人连上街卖菜,都担心犯了投机倒把罪,敢在两三年前就携带港货售卖,胆子是真的肥。

    伸手不打拍马人,这位来自温州的张先生叫做张文山,他是带着家里两个老表来进货。这会也没刚才那副冷脸,散了一圈烟,然后自己点上:“都是穷怕了!我们温州在49年随时会成为战场,因为三面环山,一面环海,只要炸掉公路,大陆援军好几天都进不来。

    政府担心老蒋准备随时会借温州反攻大陆,所以到处都是民兵,洞头岛上都是女民兵。学校和工厂都迁到杭州和内地,只剩下医院,就是怕死人。

    74年,我们温州人就开始到处收购黄金,收鳗鱼苗,和曰本人湾湾人换货。后来舰队拦截,海上走不了,就只能另谋出路!

    连走私都敢做,还有什么生意不敢做?”

    言语中,那就是你小子太嫩。

    陆远知道张文山的敌意来自于同行是冤家,这条赚钱的路原本只归他,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人分钱,脸色自然好不起来。

    “张先生主要把货往哪里走?”陆远察觉到对方敌意,笑道,“我拿了货,绝不和张先生抢生意,你在的地方我绝对不去。”

    “江苏、浙江、福建,我都去。”张文山弹了弹烟灰,干了一盅酒,就了两口小菜,斜眼瞅着陆远,满脸得意。

    陆远道:“好,张先生快人快语,这三个区域我绝对不会踏进去。”

    “就你?”张文山瞧着陆远一身补丁衣服,笑的意味深长。

    王炳章看着俩人聊天,也不插嘴。他不会得罪张文山这种大财主,也不愿意放过陆远这种小虾米,谁会嫌自己赚钱多?

    见到双方达成初步共识,那张嘴笑咧的更大,赶紧招呼:“食菜,饮酒。”

    天色不早,再加上喝了酒,王炳章招呼媳妇收拾床铺。

    陆远没想到王炳章长的歪瓜裂枣,他媳妇却是一副美人胚子,白白净净,穿着丝绸的长裙,留着山口百惠式的短发,有着股超出内地的时髦。

    “大口媳妇是新界的,帮我带货后才娶过来的。”张文山道。“沙头角的姑娘都往新界那里嫁,新界的姑娘却没几个嫁过来的。”

    陆远点了点头。

    这年头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都顶着太阳在农田里忙活,一个二个都把自己当成男人用,因为男人都被拉去组织打靶训练,妇女要顶半边天。

    新界那边不是这样,自然保养的肤白貌美。

    生在这个年代的姑娘们,白天顶着烈日割稻打谷,晚上披星戴月在田里扯秧,蚂蟥顺脚爬,血吸的油光滑亮。哪像后来的那些姑娘,没有公主命,却养出一身公主病。

    收拾了一间房后,陆远就表示够了,他们俩可以睡一间。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单独睡一间,被杀人越货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表叔,怂什么?凭什么他们走货的地方,我们不能走?要我说,就和他们抢生意。”关上门后,杨文对张文山的态度还耿耿于怀。

    陆远白了他一眼,“这不叫怂,这叫聪明。人家干了两三年,早就有固定客户。你现在去抢生意,别人一降价,就能把你挤兑的混不下去。他们在沿海,我们就去北方。我们是求财,不是结仇!”

    张文山住在对面另外一间农舍,跟着他来的一个老表,看了一眼已经熄灯的陆远房间,道:“老表,那样小屁孩理他干什么?让大口赶他走,凭什么好端端的过来和我们抢食?有什么资格?”

    张文山瘫在躺椅上,端着茶:“出门在外,不宜结仇。那小屁孩还挺懂事,知道示弱,我的地盘他不走货。看他那怂样,也拿不出来多少钱。我们吃肉,也该让别人喝点汤,别被别人记恨上。”

    早上是被王炳章喊起来的。

    坐在一起吃了个早饭,王炳章进了一趟内屋,出来后手里面多了几样东西,无非就是陆远知道的照相机、录像机、手表、计算器、香皂,以及成衣。

    张文山的两个老表故意拿过照相机和录像机不放手,陆远就只能研究剩下的计算器、手表和几件衣服。

    杨文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又不敢碰,拉了拉陆远,低声问:“表叔,这是什么?”

    陆远道:“这是夏普838计算器,曰本产的。按住几个键,上面会显示888+几个空格+8。用的是纽扣电池,专门用来算账的。”

    “看不出来,你居然也知道这些?”张文山诧异的看了眼陆远。

    棒槌都知道,老子见过的东西比你多了去,陆远没搭茬。

    杨文知道这几个温州佬瞧不起他们,这会也算是面上有光:“表叔是中考状元,我们那的秀才,没几个人比表叔还聪明。”

    这牛逼吹的,陆远都脸红。

    陆远又拿起手表打量了下,这无非就是普通的塑料电子表,数显的那种。放在后来他都瞧不上眼,但在这会还是稀罕货。

    “王先生,这计算器和电子表什么价。”陆远虽然眼热照相机和录像机,但他本钱不多,吃不下太贵的货。本钱大有本钱大的玩法,小有小的算计。

    “还是喊我大口吧!”王炳章摆了摆手,“腕表5蚊,计算器9蚊,可惜你嚟迟咗,这些系张先森的货,现在只剩下几十件成衣。你要货的话,还得再等半个月,中英街已经那边已经卖脱了。”

    “小老弟,不好意思。”张文山指着手表和计算器笑了笑,表示这些是他要的货。

    “成衣多少钱一件?”陆远暗骂了一声,这几件衣服他也看了,色彩鲜亮,款式新颖,后面还有made-in- Hongkong的牌标。

    “成衣20块一件。”

    “表叔,我们的钱买不了多少啊!”杨文吓了一跳。

    陆远脸也一黑,他带了五百六十多出来,这几天吃喝带住宿已经花了四五十。扣掉回城的路费,根本买不了几件成衣。陆远又不愿白等半个月,抽出一沓钱,“给我拿四十件成衣吧。”

    张文山看见陆远拿出的一叠零零碎碎的小票,摇了摇头。跟着他的两个老表也放下戒心,他们主要走的是照相机和录像机,都是曰本货。他每样拿货也是四五十件,仅仅本钱就花了六七万。

    更别说还有近千电子表和百来个计算器。

    付了款,收了货。

    似乎确定这山沟里出来的小子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张文山也没之前那么敌视陆远,拍着他的肩膀道:“小老弟,这些货你可别卖便宜了。”

    “张先生你给指示一下。”陆远表现的人畜无害,他还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

    “成衣至少卖68一件,不带还价!”张文山大手一挥。

    “这么贵?自行车才158呢!”杨文叫道,买两件衣服的钱都能拿去买自行车了,买这衣服,钱多烫手吗?

    张文山道,“不贵,不贵!你要知道,这些都是香江货,一般人拿不到,知道什么叫做物以稀为贵吗?买不起的,自然买不起这些。能买得起的,也不会在乎这俩钱!不想买的,你白送他都嫌弃。想买的,攒几个月的钱都会买!”

    张文山这倒说的不假。

    他中专毕业搁齿轮厂上班那会已经84年,一个月工资四十五,为了买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啃了大半年的馒头。买回来后,一到下班房子都挤满了来看电视的职工。

    那边王炳章和老太太把钱给点了一遍,一沓一沓收好,装了满满一麻袋,“张先森、陆先森,我请大家饮早茶。”

    张文山欣然应许,可陆远却直接拒绝了。

    时间就是金钱,他现在得赶着出货,现在哪有闲工夫和他们在这里喝茶?

    告辞后,直接离开沙头角,直奔火车站,终于赶上当天前往京城的火车。

    这一路又是两天。

    等下了火车后,正是晌午,天气却雾蒙蒙的,满是风沙。不能说话,一张口满嘴都是沙子。吹的漫天蔽日,分不清东南西北。

    陆远知道,这是遇上沙尘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