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家的后山叫清远山。
山并不高，但路却比较难行。
这山并不是什么风景名山，所以上山的路就是羊肠小径，而不是铺好的青石路。
天上的乌云没有散去，天气很是闷热，当父子俩走到山顶的时候老王的白背心已经被汗湿透，贴在身上，大肚腩随着急促的呼吸一鼓一鼓的显得更为明显。
王小策并没有觉得累，他的身体看上去比较单薄也没有八块腹肌，可他真觉得登这样的山算是稀疏平常——或许胖子真的老了！
老王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拍了拍身边另一块石头，看着山下的小城和小城里来来往往如蚂蚁大小的人，伸手一指，说道：“世间皆凡人，或为名或为利或为一日三餐，就这么年复一年的奔波劳碌……但这就是生活。”
王小策坐在老王身边，瞅了老王一眼，呵呵，多愁善感的中年男人！
“儿子，知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吗？”
“好汉不提当年勇！”
额，老王接下来的话被这小子一句给噎了回去。
这天还怎么聊？
“好吧，不提当年勇了。那我问问你吴雨那姑娘究竟如何？”
来了，果然是这事。
“不是说十七岁的花季吗？我就是想绽放一下，哪里知道身边就多了一片绿叶。”王小策从土里挖出一颗鹅卵石摩擦着淡定的说道。
老王扭头，看着儿子，“你这话的意思是……人家姑娘追的你？”
“当然，追我的人可多了，不止我们班，也不止我们年级。”王小策也抬头看着老王，“这不怪我吧，人家追求我是人家的权利，我也没法阻止不是？你看……”王小策指着前面的一簇盛开的芍药，“那些蝴蝶就喜欢围着那花，甚至还歇在了花上，你说说看是花的错还是蝴蝶的错？”
哎呦卧槽，都会举事实讲道理了，不错啊小子。
“你弄错了一个问题，首先你不是花，其次那些女孩也不是蝴蝶。你是一个有独立自主思维的十七岁的男人，如果你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你的眼里就只有书而没有那些女孩。现在这样算什么？这只能说明那些女孩仅仅是被你的相貌吸引而并不是你的才华。”
“相貌易老，而才华永驻，这才是一个男人长久吸引女孩，让女孩不离不弃愿意伴你终生的根本。”
王小策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簇芍药谢了，那些蝴蝶还会在那吗？
当然不会，那么胖子说的好像是对的。
可少年的心却不会轻易的去认输，或者说去认同另一个成年男人的观点。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都有各自的尊严。
“我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为什么要去追求你所谓的才华？颜值易老没错，但我既然曾经拥有，又何必在乎天长地久？”
老王从裤兜里摸出红塔山抖出一根来点上，想了想又抖出一根递给儿子。
儿子居然接了！
我去，这小子居然会抽烟？
老王不动声色，甚至还帮儿子点上。
王小策抽了一口，皱着眉头咳嗽起来，“看你一天到晚叼着，还以为有什么好的，这么难抽！”他说着就将只燃了一口的烟给丢了出去。
老王一阵心痛强忍着没有去捡，那样太丢人，在儿子面前绝不能干那丢人的事。
还好，至少儿子真不抽烟，老王略感欣慰。
他美美的吸了一口，说道：“我俩今天不是辩论，但我还是要指出你这句话的毛病，否则会害你一生。”
老王的语速很慢，也很平和，和平时里威严霸道的语气很不一样，这让王小策心里舒服了一丢丢。
“男人，有一个词语叫责任，或者说担当。颜值这个东西是锦上添花，它并不能赋予你能力，它的作用仅仅是让你更容易引人注目。有个词语怎么说来着？马屎皮面光，里面一包糠。光鲜的外表可能能够给你一口吃喝，但它却不能承载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你终究会长大，终究会成家，也终究会有你自己的子女。我想问问你，以朋友的身份，你觉得用颜值就能支撑你的家庭？就能给你的子女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你别忙反驳，你或许会想我就用颜值去挣下一份家业，够吃喝一辈子的那种。我告诉你，哪怕是那些台上的小鲜肉，他们所付出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没错，聚光灯下的他们看起来确实靠颜值，但背后呢？人家吹拉弹唱跳样样得会，总没有谁台上一站啥都不做就有钱的吧？”
“我再给你说一点，你们这年龄正是懵懂的青春期，那些女孩这时候确实看中的是你的颜值，这仅仅是因为她们的视野太小，她们的内心太过单纯。我把话搁这，一旦进入大学，大二就好，她们再选择男人就绝对不会把颜值放在第一位，为什么？因为那时候她们才知道自己真实的需求。”
老王一口气说了很多，这次王小策没有再反驳。
他的眼里充满了迷茫，就像这越来越低的天空一样，沉甸甸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从内心来讲，我并不反对你谈恋爱。”
“为啥？”
“这时候的恋爱……真的是美好的，可你得学会一个词语，它叫控制。这比较困难，你可以尝试去做做。”
“怎么做？”
“把握好度，明白目前的主次。从本质上来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读书，这就是你现阶段最主要的东西，而恋爱则是读书之余的调剂，可以存在，却不能影响读书，处理得好……甚至可以促进你们彼此成绩的提升。”
王小策再次沉默，读书啊……
“我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王小策垂头，神情沮丧，手里的那颗小石头被他摸得发亮。
“没有人天生就什么都会，你其实和这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如果你真的学了，你会发现读书这破事真的很简单，就像你妹妹一样。”
王小策没有注意老王说的你其实和这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这句话，除了长得帅一点，能打一点之外，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何与众不同。
“我……试试。”
老王暗地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能试试就成，只要这小子去试，他就会发现他能够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毕竟是神皇的儿子，无比强大的优秀基因，再加上这十几年天地三界各种珍肴的食补，如果连读书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定还怎么修行？
“那个吴雨姑娘你有感觉没？”
王小策沉默片刻，“你不是说这不重要吗？”
“是啊，就是随口问问，你就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长得挺漂亮的，学习……以前挺好，哦，对了，她不是这本地人，是海市的，她妈在理城开了一间民宿她就跟着在这边读书。”
老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民宿叫什么？”
“我没问，你想做啥？”
“有空问问，我也得帮你掌掌眼不是。”
“这事儿你们别插手，都什么年代了，再说让她家里知道了可不好。”
“行，我懂。”
有风自远处而起，山上的树迎风而舞，天上的云也随风而动。
老王抬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儿子，你要记住，老爸不是你的仇人，你爸现在虽然老了一点，但还能够为你遮风挡雨。在学校，在外面，有什么麻烦事给你爸说说，爸终究不会去害你。”
“嗯。”王小策的声音像蚊子一样，他以为会随风吹散，可老王还是清晰的听见。
倔啊，和老子以前一模一样。
“你妈中午说得对，爸呢就希望你们有个好的前程。咱们家没有什么钱，你们以后得靠自己，我和你妈在经济上帮不了你们多少，但你也别有太大的压力，努力做好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就行。”
老王的话语重心长，王小策听起来有些沉重，这就是未来就要承担的责任？胖子今天一改常态说了这么多……难道是在交代遗言？
王小策心里一抖，抬头看着满眼迷糊正盯着远方的老王，“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老王一听吓了一跳，这小子不会是知道家里有四个多亿吧？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的？”老王有些心慌，眼神有些闪烁，王小策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心里愈发的肯定了老王的身体恐怕有大问题。
否则他怎么会强调责任？他如果倒下家里的就剩下我一个男人，我必须扛起这份责任来撑起这个家！
还有他怎么老是问吴雨……他不会想着临终前看着我结婚吧？
王小策觉得很冷，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胖子在自己心中，在家里的重要性，他才回想起胖子从童年到现在对自己的好——哪怕那些好表现得很生硬，令自己很抗拒，但那终归是为了自己好。
他是我爸，他永远不会害我，而我却令他白了发！
王小策低下了头，咽了一口唾沫，眼圈有些红。
老王正在忐忑，王小策却突然又抬起了头，他盯着老王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说道：“爸，从现在开始，你只要戒烟，我就给你考个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