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我,荆轲 >第258章 仁剑无攻,利刃藏锋
    当然,荆轲并不会直说什么“第八套广播体操”,说了也没人懂,而是勉强解释为“健身操”。

    自那日密室一谈之后,嬴政忙了起来,在本就繁忙的国事中抽身,挤出一刻的时间,练习那个什么操。

    还让人来绘制下荆轲的分解动作,画在图卷上,每天对照着练,没多久就不用看图便能完成一套完整的体操。

    他还特意要蒙毅转告给荆轲,说这套身法确实不错,每每做完只觉全身舒畅,像是被打开了一般,精神也好了不少。

    “陛下喜欢就好。”荆轲强笑道。

    那天也当然不是只教了做操,正经事谈了很久,出门已经天黑。

    荆轲并没在大秦未来的政事上指手画脚,也不会叫他减轻徭役税赋、不要劳民伤财,那不是预测未来,而是谏言献策,超出了自己的职责和能力范围。

    有李斯、王绾一众能臣,还有韩非法学院的一众弟子,哪里容了一个没有职务的剑卿去置喙?

    他只是提醒嬴政,在他以后的几次巡游途中会接连遇到各种来自六国民众的刺杀,还有层出不穷的、妖言惑众的谶言。

    谶言就包括写有“亡秦者胡也”的书卷、“荧惑守星”的天象、刻着“始皇死而地分”的陨石、以及从镐池捞上来的刻有“祖龙死而地分”的玉璧。

    所有的一切,都是反秦的六国子民制造出来煽动人心的伎俩,是扰乱帝心、民心的恶意存在,一旦出现了这种事,他希望嬴政可以稳住心思,着手追查,将造谣者依法严惩,警告世人。

    荆轲说的很直白,把那些诅咒嬴政死的字句完整说了出来。

    嬴政听后,闭起眼睛,像是在忍下一股怒火,很久都没说话,最后只是道出一句:“朕知道了。”

    再多的,荆轲让他注意东南方的动静,江以西的大泽乡,还有会稽项氏的旧贵族。

    “项氏?”嬴政问道,“项燕一族?”

    “是。”

    “知道了,会派人去的。”

    至于扶苏立储的事,若是借无刃剑的名义告诉嬴政,他多半会采信。

    但一则,立储是嬴政闭口不谈的忌讳,主动触碰定会惹来嫌隙,拖累扶苏也有可能。

    二则,荆轲相信,以扶苏的能力和他们父子俩的信任与感情,立储一事,绝对不会要沦落到得靠第三方预言来确立,嬴政自己心里难道没数么?

    而到最后,他反而主动问出了这事。

    “那剑上可有讲,大秦的下一任皇帝会是谁?”

    荆轲朝他谦恭一礼:“便是陛下心中所选之人,独一无二的那个。”

    嬴政低声“嗯”了下,轻点了点头,似是在心中有了决定的样子。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从甬道离开的时候,嬴政突然停下脚步,像是在威胁,“荆轲,你可得在濮阳老实呆着,朕会随时召你。”

    荆轲礼道:“一定,荆轲恭候王命。”

    那日之后,荆轲就开始手准备着全家回濮阳的事。

    而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在濮阳戴着。

    荆轲对未来的所知是有限的,瞒不了太久,几年可以,十年也凑合,但几十年后,世事朝着完全陌生的方向发展,他便完全没了后招。

    嬴政以后还会召他去看剑,一旦发现多次预言发生了偏差,很可能会掉头回来追责,那时的情况就完全不是荆轲可以三言两语装神棍来控制的了。

    所以必须带家人离开濮阳。

    他一边暗自计划退路,一边收拾行囊,家具什么的都不要,带上仆人和家什细软,一简再简,竟还弄出了六辆马车的规模。

    接着与蒙毅和吕萌商定了个就近的日子,准备结伴回乡。

    离开前一天,剑阁的诸多事宜全部交给嬴政身边那个最信赖的老总管接手,钥匙和入宫的符节也统统上交,卸下担子一身轻。

    他办完交接来找到扶苏时,这孩子正在练健身操,口中还“一二三四”喊着拍子,认认真真一头汗。

    没听说别的皇子也在练这个,看来是嬴政独传给他的。

    荆轲会心笑笑,上前告别,还带来一盒青禾团。

    “师父要走了?”扶苏颇感不舍,拿了个团子,“我以后还能见到你么?”

    “当然啊,我就在濮阳城,等以后驰道修好了,骑个马,七天就能到,我有空也会来找公子的啊。”

    他这骗孩子的的违心话说出来有些心痛,扶苏纯善仁厚,乖巧懂事,欺骗他的行为绝对是不可原谅的罪过。

    荆轲就顶着颗罪心跟他寒暄来问候去,叙叙过往,畅想未来。

    “师父,”扶苏小口嚼着团子,“父皇治国这样辛劳,昼夜埋头阅奏,还要亲自出巡视察,听说六国故地尚有动荡,我很担心他的。”

    “陛下是在为后世开创基业,也就是为公子你铺路,所以公子千万要记住这份恩情,切要守住陛下的大业和大秦的国祚。”

    扶苏掬着半口团儿,面色犯难地低下头:“父皇那般雄武尚且如此,我……我定不如他……”少年只妄自菲薄了一小下,又满面憧憬地抬起头,“但我会努力的,我是他的长子,一定能接住他的大业。”

    荆轲笑了笑:“这才是长公子嘛,师父多一句嘴,打天下和治天下是不一样的,陛下打来的天下,需要由你去守、去治,得用不同的法子,我听说你在张苍那儿学了不少,还与儒生有所来往?”

    扶苏点点头:“是,许多去法学院的学子并非只是从韩非学法,更是把那里当成了稷下学宫一般讲学论道的地方,百家之中,儒学强调仁与礼,重教化、仁政,我认为当时秦法可以通过他们来改进。”

    “所以公子是觉得……现在的秦法执行过于严苛,有不妥之处?”

    “唔……”他回头张望一眼,小了声音,“是,我读过一些卷宗,许多案件牵连甚重,实在过于苛刻。商君之法虽然富国强兵,能使秦国在数十年间富强,但却不适当下。比如吧,天下如今归于一统,战事不再如往常那般频繁激烈,军公爵的局限就显露出来,黔首若是没了军爵刺激,便少了一条上升的路子,难免会心生不满,久了便积怨愤……”

    扶苏慢慢说着,处处在点,有些荆轲并没想到的地方,他小小年纪便已有了自己颇为成熟的看法。

    在政事上,荆轲并不能给他太多意见,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也是他此时唯一可以交给扶苏的东西。

    儒。

    无论它是被用来治民的工具,还是教化的手段,纵使它迂腐,存在漏洞,被多番诟病,但它经历了上千年大浪淘沙的历史考验,是久立于世的一种坚实稳固的哲学体系。

    这个体系覆盖极广极深,环环相扣,层层相系,只要生长在这个大环境中,就必将被打上它的烙印相伴一生。在华夏这片土地上,这么多人,这么多阶层,最后都是由一种意识形态所凝聚起来,那是华夏血脉的集体共识,是这个民族最高智慧的体现和结晶。

    “还记得师父曾经教过你的‘仁剑无攻,利刃藏锋’么?”他问。

    “记得,这是欧冶子生前最后一句话,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尽藏在那套无刃剑法里。”

    “对,那是欧冶子的话,师父今天再给你一个词,由那八字衍生而来,你且细细琢磨。”

    “师父请讲。”

    “阳儒阴法。”

    他仔细琢磨着:“阳儒……阴法……”

    荆轲稍稍提醒道:“阳儒亦如仁剑,剑在前,却无攻,因为使的是仁。阴法则好比藏锋的利刃,表面无形,却在暗中制敌,因为光靠仁不能治好天下,法是仁的依托,是仁的底气,只有‘法’在后作为压制和约束,‘仁’在前才能充分施显,法儒二者阴阳结合,两相融汇,方能达到平衡,你……”

    他拽了个味儿,像故弄玄虚的高人那样摸了一把小胡须,继续道:“……自加揣摩吧。”

    扶苏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他的确是需要时间去消化,估计一会儿要跑去法学院请教。

    他朝荆轲行了个大礼:“弟子记住了。”

    接着捡起一截短棍:“师父,再跟我过几招吧,我好揣摩揣摩。”

    荆轲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