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我,荆轲 >第254章 睡虎的答案
    秋雨绵绵,断断续续地下了半个多月。

    天似乎是一下子冷了起来,凉风细雨,穿林打叶,给冷清了有些时日的王后宫里徒增一抹静谧的意趣。

    两个婢女趋步无声地走来,在寝宫的外殿为灯盏添油。

    今晚是个特殊的日子,算下来也是一月一遇,相当难得,大殿里的八座十二连盏大油灯必须要保持长亮。

    婢女们轻手轻脚地忙着,燃灯到近处,稍不留神听了一耳里间的声响,心照不宣地对视着笑笑,随即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结束手里的活儿后便匆匆走开。

    而那里间中,正进行着一场只属于两个人的云雨……

    过罢,全天下地位最高的男人和全天下地位最高的女人并排躺在榻上,对着头顶的轻纱帷幔放空思绪。

    “陛下很久没来了。”

    芈纾温柔地看向丈夫,伸手帮他擦了擦额边汗。

    她拭得仔细,收割麦子一样一粒一粒地数着,仿佛对汗珠充满了感情,还带着些收获的满足,因为每一粒都是她努力的成果。

    嬴政闭目由着她,长长地、懒懒地“嗯”了声,唇边胡须跟着颤动了一下,又换作均匀沉重的呼吸,睡虎眠龙般一阵又一阵。

    他被山一样的奏简消磨了一整天,腰酸背痛,脖颈都快断掉。

    晚上还让发妻折腾了小半宿,累得不愿睁眼,也不打算接话,只想赶紧昏昏睡去,明天还有几大车的奏简要运来。

    而此时的枕边人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近几年温存得少了,她对十几年的丈夫仍然有种小女生的心动,脸泛红晕不想合眼,干脆摩挲着偎进他怀里。

    纵使再疲累,软和的体温也很难令人拒却,嬴政顺手揽住她肩,轻拍两下,让夜夜独眠的芈纾终于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然后,她试探着吹起枕边风……

    “眼下已经入秋,等过了明年正月,扶苏便年满十五,要束发了。”

    嬴政吭哼一声:“嗯……是啊,孩子长大了……”

    芈纾又伏在他耳边,嘴唇似有似无地轻碰在他耳廓:“那再过不久……便又要加冠了。”

    睡虎匀和的呼吸忽然暂停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里面透着警觉的光:“你想说什么?”

    老夫老妻心有灵犀,芈纾感受到他这种细微的变化,便知此时不是吹风的时候。

    嬴政这人,生性追求极致,好恶两极,爱了就会往死里爱,倾心倾力,正如与他的胡姬,恨也会不惜一切去抽筋扒皮,就像姬丹。

    要是与他只谈风月论花雪,他能比这世上任何的人都要浪漫风雅,兴致来了还会给你唱上一曲。

    但倘若使他起了疑心,任何亡羊补牢都是徒劳。

    连在这种温柔乡里,嬴政还能将自己果断地抽离出来,瞬间恢复清醒和理智,枕边风对他来说也丝毫无用。

    芈纾便立马改了主意,故作玩味,轻笑着在他鼻头轻指一点:“瞧陛下想哪儿去了,臣妾不过想说,孩子大了,可以开始寻人家了。”

    “寻人家……”嬴政收起几分狐疑,舒叹了口气,笑意隐隐,“你莫不是想抱孙子了?”

    芈纾:“陛下不想么?”

    “早晚的事,扶苏才多点大?嗓子都还没变好,朕也还没有老到要被叫作大父的时候。”

    “陛下才不老呢,”她顿了顿,说了句并不太真的恭维话,“……方才一番,足以见得。”

    “呵。”

    嬴政其实感觉良好,此时被妻子打趣,便信了她,扯开嘴角笑了笑。

    这一笑就提振了点精神,他静心忖了片刻,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好的为什么要提起扶苏,这只是芈纾的事后闲话还是别有他意。

    嬴政心中闪过一念,顿时睡意全无,缓缓坐起。

    芈纾暗自一惊,也只能跟着一同起身,跪坐在他身侧,心惴他果然还是猜到了。

    嬴政支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上,转头瞥了妻子一眼,芈纾恭顺地低下头,静待可能会劈到自己身上的雷。

    而他面色虽有不悦,但也许是夜深疲倦的缘故,并不想发作情绪,语气也不责备,直言道:“不用跟朕绕弯子,立储一事,现在暂无定论,你也不必将力气用在帷帐之中,等到了时候,朕自会宣布。”

    芈纾垂目无言,细弱蚊声地点了点头。

    嬴政见她似乎是应了一声,觉得这事就算是了了,便撑开被子,还顾念着情意,将她和自己盖到一起,接着一头躺倒:“那就睡吧。”

    芈纾轻咬着下唇,看着他翻身背对,心中纠结,一句僭越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最终还是被她强咽了下去,憋回肚子里。

    若是还想与他保持亲密,这句话最好永远都不要问出口,尽管那种亲密带着深深沟壑一样的无形隔阂。

    她在嬴政身后卧下,盯着他被微光照亮的耳朵轮廓,缓缓依上他后背,留恋着所剩无多的余温。

    立国之初,嬴政以“王号不足以显其业”为名,召集一众大臣,给自己选了半天的名号,终于定下“皇帝”二字。

    连儿子们都改叫“皇子”,称他“父皇”,按礼制也就该有“皇后”。

    可到现在,芈纾的称号依然是“王后”,没有半点要升级的迹象。

    嬴政闭口不提,臣子中不乏疑惑的,只稍问了一句,便被他挡了回去,冷着脸称“此事再议”,之后朝中便再无人敢问。

    芈纾从来不问,她了解嬴政的心思,有几任先例为警示,便极度讨厌后宫插嘴朝中事。

    华阳太后、赵太后是他挥之不去的心结,甚至连资质平平的生祖母夏太后也想在政事中插上一脚,嬴政从小见识,断然不会再给后宫这个机会。

    芈纾也清楚自己作为楚女,曾属楚系外戚一派,仍然受到一定的忌惮。

    聪明的话就不要问,更不能质疑,安安静静地接受安排才是在嬴政的后宫中生存下去的法则。

    可随着扶苏日益长大,身份一直没被确立,她作为母亲不免心生忧虑。

    历代先王在这个年纪早已被封作太子,这才能保证一代一代王权的平稳过渡。

    嬴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做了快两年的秦王了。

    虽说扶苏为最长,文武最优,但年龄相近的几位皇弟中也有不逊于他的。

    每当家宴时,皇子们聚在一块儿的时候,扶苏拿他们当弟弟,兄友弟恭,芈纾只把他们看作是儿子的竞争者。

    嬴政偏宠幼子胡亥,寻常宴中都让他坐在身边与自己同席,带出游玩时还亲自牵着、抱在臂弯。

    人人都知道那是因孩子已故的胡姬母亲,嬴政寄情于子、还是幼子,这本无可厚非,可芈纾看着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以前华阳太后权力鼎盛,楚系一派风光耀眼,后来只剩父亲熊启一人在朝中为右相,勉力撑持楚系,最终还是被罢相归乡。

    虽落得个就封的不错结局,可楚系在秦宫中的地位也从此没落。

    靠山先后离去,这种强大的落差让芈纾时常觉到无力无助,除了妹妹芈纾,旁的就再没有能交心的人了。

    独守寝宫的孤独感常在深夜袭扰,而嬴政难得来一趟,办完事就睡觉,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相拥而眠,只以后背相对。

    想着想着,芈纾心里委屈,眼闪泪光,鼻头泛酸,极轻极缓地吸了下鼻子。

    只这一声,那睡虎又醒了,沉默过后,忽然说道:“如果你不是楚人,事情就会容易得多,而你想得到的,便都会有的。”

    芈纾:……

    他竟知道自己想问的话:为什么不立皇后?

    看来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果然就只是因为楚人!

    “别说了,”芈纾赌气一般从后箍紧他,“快睡吧,陛下明天还要忙呢。”

    嬴政被她箍得轻“呃”了一声,拍拍她手示意松开。

    她不愿,犟着摇摇头,还把眼泪都蹭在了他后颈。

    嬴政只觉脖后一痒,对于发妻这般娇闹,他向来是包容的,苦笑着叹道:“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