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我,荆轲 >第81章 口舌之厉寒人心
    夜已深,阿青步履匆匆地带着一位游方医往家赶。

    游方医四处行医,行踪不定,这位也是近几日才到的濮阳城,暂居在药铺。

    阿青费了老大的劲才敲开药铺大门,千辛万苦说服他来家里出诊。

    而刚刚还争执不断的段家,此时变得寂静无声。

    方才段然突然晕倒,现在已经被荆轲背回房间安置到榻上。

    他脸色苍白,额头渗汗,意识模糊,口齿不清地呓语。

    阿云和阿月交替端来水盆,段夫人凝眉不语,拧干麻巾给丈夫擦汗。

    一家人紧张担忧地陪在榻边,静默无言,只有小声啜泣。

    段灵儿跪在榻头,红着眼睛:“父亲……都是灵儿的错,灵儿是乱说的,惹恼了爹娘还不自知,灵儿该死……”

    段禾苗跪在姐姐身后,他被刚才那一出吓得不轻,一直不敢出声,只能跟着默默流泪。

    荆轲神情凝重地站在屏风边,不时朝门外张望一眼,看阿青回来了没有。

    段然有了些意识,微微睁开眼,嘴唇颤动,发出几个干涸破碎的音节。

    段夫人附耳去听,听清之后叹了口气,拍拍段然的胸口,看也不看旁人地说道:“你们都出去。”

    段灵儿不舍地扒着母亲膝头:“阿娘……灵儿错了……不要让灵儿走……”

    “出去!”段夫人低呵一声,别过脸偷抹一下眼角,“你是想把为娘也气倒吗?”

    “我……”

    “灵儿。”荆轲轻唤她。

    段灵儿这才委屈地抹抹脸,往后挪了些,朝父母一拜:“不孝女段灵儿告退。”

    说罢慢慢起身,垂头丧气地出门,荆轲和段禾苗也跟了出去。

    阿青正好带着游方医回来,径直进屋,与段夫人简单介绍后立刻给段然看诊。

    里面所有仆婢都退了出来,带上门,安安静静在门口站成一排。

    段灵儿落没地走到院中,抱着双臂缓缓蹲下,埋着脸长叹了一口气。

    荆轲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这会儿说什么都显多余,比起父亲的身体,刚才争执的那些早就不重要了,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看诊的结果。

    段禾苗轻轻拽了下荆轲:“阿轲……父亲他……不会有事吧?”

    荆轲低头摸摸他脑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的,父亲还年轻,睡一觉就好了,你也去睡吧,明天还有早课。”

    他摇摇头不说话,兀自走到姐姐身边,跟她一起蹲着。

    没过多久门开了,段夫人送游方医出来。

    他朝阿青递去一张窄木片:“按这个方子抓药,一剂两服,早晚各一次,小火慢煎,切勿用猛火,先连服一月,如果没有起色就再来找我,但我未必日日都在……”

    阿青和阿月认真聆听医嘱,院儿里几人立即过来,灵儿急问道:“先生,我父亲怎么样了?”

    游方医拱手回道:“令尊眩晕跌仆,偶有痉厥,乃肝风之状,是为风邪所侵,好在令尊身体还算康健,这一次尚且扛住了,按方坚持服药即可,切记不可动怒,动怒易伤身,若是再有第二次,恐怕会伤及性命。”

    所有人都稍松一口气,同时欠身道:“有劳了。”

    荆轲把游方医送出门,多付了三倍的钱请他最近留在城中,望能随叫随到。

    阿青又跟着他回药铺抓药,当晚就要煎一锅出来。

    段灵儿想进去看父亲,被寒了心的母亲“呯”地甩了门,不让她进。

    深秋的夜里很冷,她在门外失神地站了很久,冻到鼻头发红。

    荆轲让段禾苗先去睡觉,之后来劝灵儿回屋,她充耳不闻,还跪到院中,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她是在惩罚自己,更是想以此来引起父母的注意。

    她可以受打受骂,但就是受不了这样的冷遇,心底的寒意比体肤的伤痛更具破坏力。

    “姑娘,”阿云半蹲在旁边,“主君和夫人自有阿月在照顾,回屋睡吧,夜里这么冷,别冻坏了身子。”

    段灵儿终于有了反应:“你回吧,别管我。”

    阿云为难地看向荆轲,他点点头,让她先回。

    然后阿云就回屋拿来轻裘给她披上,还想往她膝下塞一块垫子。

    “拿走,”灵儿蹙眉道,“跪垫子像什么样?”

    阿云叹了口气,拿着垫子三步一回头地走开了。

    她这样听不进劝,一副要跪到天荒地老的样子,荆轲也没办法,就算是强行扛走,过会儿也是要跑回来的。

    他只能陪她一起跪,两人一直跪到人定时分。

    夜气凉薄,段灵儿直吸鼻子,紧了紧裘领,端跪的身形也歪了半边,开始控制不住地点头。

    阿青带着药回家,煎好了送到屋前,段灵儿立时跪好,端端正正地望着门口。

    阿月开门看见院里跪着的两人,叹了口气,回屋跟段夫人说了情况。

    “喜欢跪就跪着,”段夫人冷声道,舀起一勺药,缓缓吹凉,“谁都别劝。”

    段然已经晕晕乎乎地入睡,被夫人轻轻唤醒,才勉强地灌进半碗药。

    他话声虚弱:“灵儿……呢?”

    段夫人擦擦他嘴角:“自罚去了,你别管,好好吃药。”

    段然幽长地叹出口气,纠结地咽下一勺苦药。

    其实,就在方才的家庭会议之前,他已经鼓起勇气,打算推掉魏公子那边的婚事,并且认可灵儿和荆轲,几次话到嘴边,却又磨磨蹭蹭地开不了口。

    后来夫人跟女儿吵了起来,争执逐渐激烈,他就更插不进嘴。

    直到段灵儿语急,口不择言伤害了母亲。

    段然这才忍不住,自己捧在手心二十年的夫人,连跟她说话都舍不得大声,此时却被女儿说出的混账话否定了身份,胸中当即蹿升起一团怒火。

    接着竟还用耶耶留下的什么信里写的东西来指摘父母,戳父母不愿提起的痛处,段然胸中的火焰就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点燃这满腔怒火的使其爆发的,就是女儿最后那句话。

    明知她是乱说,可情绪已经控制不住,盛怒之下,猛然出手。

    现在想来,段然庆幸荆轲帮女儿挡住了那巴掌,若是真扇到女儿脸上,父女撕破了脸,那一家人的感情裂痕可就非常难以弥补了。

    这个混女儿本事了,财大气粗,家里得靠她赚钱,就开始小瞧父母。

    段然不怪她,谁都不怪,只怪自己没本事,撑不了家业,也当不了一家之主。

    他看向段夫人,只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她就看起来憔悴了。

    段然自责内疚,却又心感无力,一边软弱着,一边厌恨自己的软弱,又一边继续软弱下去。

    然后横淌下一滴老泪,迷迷糊糊地睡着。

    ……

    次日清晨,露气寒冷,院子里的花草都覆上了一层冰凉浅淡的凝露。

    段夫人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查丈夫的鼻息。

    夜里好像没听见他的鼾声,心感不安,此时探到了微弱的气流,这才放下心来。

    她披上衣服,轻悄悄开门,看见院中两人,稍稍愣住。

    荆轲和段灵儿跪了一夜,后来灵儿坚持不住,裹着轻裘,蜷枕在荆轲膝上睡了,一觉睡到现在。

    荆轲怕弄醒灵儿,就垂头跪着,腿麻脖子酸,将近日出才盹了片刻,打起阵阵轻鼾。

    段夫人蹙眉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个孩子,真是的。

    接着回屋喊阿月,让她去叫醒他们,又嘱咐道:“煮碗姜汤,要老姜,一人一碗,看着他们喝下。”

    段夫人心疼女儿,可还没过气头,她便不想亲自去表现出关心。

    要让女儿为自己失口说出的妄言承担后果,让她知道母亲是真气,也长个记性,叫她明白,口舌之厉,伤人不输箭矢之害。

    与女儿的矛盾尚可消减,但两天后发生的事情,让段夫人气得昏了过去,也让整个段家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