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的看着身下那个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这个不知是凌楚楚还是虫妖的怪物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从她脸上痛苦的表情来看，她似乎记得这个孩子是谁，可是那仅存的一魂一魄已经没法保持足够的神智，恐怕她这个状态持续不了多久。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畏缩的蹲在角落里的七叔公和清水镇镇民，白小易飞身跑回了祭台之上，他手起爪落，不一会就把被绑住的一行人解了开来。
搀扶着自己那个便宜师傅坐下，无赖少年有些焦急的询问道：
“师傅，接下来怎么办？我看那虫母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
转头看了一眼被小长生拦住的虫母，青衫道人沉声说道：
“凌姑娘的魂魄太虚弱了，我们的想办法唤起他的记忆……”
老道士沉思了片刻，他突然说道：
“臭小子，你那个东瀛朋友送的什么笛子还带在身边了么？”
白小易莫名其妙的点头道：
“带……带着了，怎么？”
“带着就好，昨天夜里，长生那孩子哼唱的那首童谣你还记得不，能不能吹奏起来？”
略微迟疑了一下，白小易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这个……没吹过……不过可以试试。”
满意的点了点头，老道士再次看向了一旁的琉心：
“琉心姑娘，凌楚楚与你的经历类似，她会从你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所以还要劳烦你帮助长生，暂时拦住虫群。等我们恢复些功力了，自然可以助你。”
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西域少女语气坚定的说道：
“席真人放心，交给我吧。”
说着，琉心急奔到了长生身边，伸手拦在了虫母身前。
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虫母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痛苦起来。她死死地抱着头，口中生涩沙哑的蹦出几个字来：
“凶手……偿命……让……让开……”
毫无畏惧的直视着凌楚楚那早已妖化了的眸子，琉心大声说道：
“楚楚姐姐，够了，不要再杀人了。难道你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你会魂飞魄散的么？”
听到了西域少女的这句话，陷入混乱中的虫母突然楞了一下。
察觉到这一变化的琉心继续补充道：
“我们知道你心有不甘，你变成这样，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可是，即便杀了他们所有的人，你和那两个孩子还能复活么？为了找这些善恶不分的人报仇，你将魂飞魄散，从此变成一个只会为祸人间的妖魔，这是你想看到的么？你曾经是个大夫，你一辈子可都是在救人啊？”
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西域少女，虫母的目光中渐渐浮现出了一抹人类才会有的悲伤。
与此同时，她身下的小长生也不断地哭喊道：
“楚楚姐姐，我们不要报仇了。长生，长生不想见到你变成妖怪。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家……”
听到了家这个字，巨大的虫母有些恍惚的朝着四周望了望。虽然这片院子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可毕竟是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凌楚楚那残留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的聚拢了起来。
抓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白小易从百宝囊中翻出了那只精巧的陶笛，呜呜咽咽的吹奏了起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熟悉的歌谣在耳边回响，凌楚楚终于回忆起了他们一家人在这个院子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她想起了自己在月下起舞，身边围罩着无数的萤火虫，耳畔回荡起了三个孩子那天真的笑声。
过了许久，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凌楚楚低下头，眼中满是喜悦的看向身下的小男孩，她张开嘴，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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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生……”
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长生猛然抬起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轻轻将小男孩包入怀中，如今变得不人不妖的女子，也跟着孩子哭成了一团。
眼见着虫母已经恢复了人性，白小易等人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不远处恢复了些许功力的席应真缓步走了过来，他打了个稽首道：
“无量天尊，贫道席应真，昨日多有冒犯，还望楚楚姑娘见谅。”
抬头看到了昨天将她险些打死的道人，凌楚楚有些畏惧的推后了两步。
尴尬的笑了笑，老道士语气和善的说道：
“姑娘莫怕、莫怕。贫道昨日以为姑娘是妖魔，于是出手重了些，现在不会了。”
依旧有些畏惧的看着青衫道人，凌楚楚用她原本的声音说道：
“道长……我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脸上浮现了一抹同情的神色，老道士无奈的说道：
“是……”
“那……我还能否转世为人？我……我不想做妖……”
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老道士语重心长的说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凌姑娘不再作恶，贫道保证，我会尽全力祝你再入轮回，摆脱这副妖身。”
满是怜爱的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凌楚楚转头看向了那些匍匐在地的清水镇百姓。她犹豫了一下，略带怒气的说道：
“让我不再报仇可以，不过，我要他们做一件事。”
不解的看向了居高临下的虫母，青衫道人有些疑惑的问道：
“何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贫道一定让他们做到。”
目光冷冷的盯着那个干瘦的老者，凌楚楚一字一顿的说道：
“道——歉——我要让全清水镇的人跪下来道歉。为了我，还有那两个枉死的孩子！”
有些错愕的看着有着妖身的凌楚楚，白小易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道个歉都可以了？这么简单？”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无赖少年转过身，朝着清水镇的百姓叫嚷道：
“你们都听到了么？人家只想你们磕个头道个歉，有这么难么！”
百十来号人中，那些怕死的已经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一边磕着头，一边大声叫嚷着请求原谅的话。可还是有半数左右的人迟疑着没有动作，他们只是把目光集中向了七叔公，这个镇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者。
面色阴沉的环顾了一下身边的镇民，干瘦老者一边墩着拐杖，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
“不许跪！都不许跪！你们……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列祖列宗么！”
老者用颤抖的手指指向了周围的虫群和已经化成妖身的凌楚楚，声嘶力竭的叫嚷道：
“你们睁大了眼睛悄悄，它们是妖不是人！我们杀了几只妖有什么错？那他们害死我们镇子里那么多百姓，这笔账怎么算！天理昭昭，这开明盛世，莫非还要任由这些有妖孽横行么！”
看着干瘦老人这食古不化的举动，白小易骂骂咧咧的说道：
“我干你大爷！什么人家是妖！你才是妖，你们全家都是妖！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老头儿，这都什么时候了，认个错会死啊？”
转头看了一眼面容已经有些愤怒的凌楚楚，白小易继续补充道：
“对，现在人家是妖，可当日你必死他们全家的时候，人家是这幅样子么？人家弄出来这么多虫子攻击你了么？几个大男人，不但欺负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放火烧了人家的屋子，害死了整整三条人命。事情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你们还不认错，还有理了是不！？”
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干瘦老人瞥了一眼白小易说道：
“黄口小儿，简直信口雌黄！你说她当初不是妖？可她明明能够使用妖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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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使那些萤火虫。这是人能做到的么？她就是妖，要不然，她死后也不会显出了原形！我们的确逼死了她，可那有什么错？我们那是替天行道，免得这个妖女在为祸人间！”
还不等白小易反驳，在后面早就气得浑身颤抖的琉心大步走上前来。她素手一挥，手腕上的无定飞环嗡鸣着漂浮在了她的面前。西域少女轻声一喝，只见得她手中突然腾起两团乳白色的火焰，这火焰瞬间附着在无定飞环之上，仿佛风火轮一般在少女的身周上下飞舞了起来。
祭台之下的清水镇镇民一见到如此奇景，纷纷惶恐的惊叫道：
“妖术！是妖术！她也是妖女！”
眉头微微蹙起，西域少女随手一甩。无定飞环应声化成了一条锁链，将人群中一个手臂受伤的汉子拉到了祭台之上。她也不管那汉子惊恐的叫声，琉心一把拉住汉子受伤的手臂，将白色的火焰附着到了他的上口之上。
一瞬间，汉子手臂上那道凄厉的划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看到了眼前这一幕，方才还在惊呼中的百姓顿时鸦雀无声起来。
琉心放下了汉子的手臂，将双手的火焰展示给所有人说道：
“看到了么？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妖术。我从小就会，可在我的家乡，人们没有把我当成妖怪，他们会因为我拥有了这份异能更加爱护我保护我。而她，跟我一样，也只是有了一份上天赐予她的异能，你们就非说她是妖，这公平么！”
怒视着台下的一众百姓，琉心平生第一次用愤怒的语气责问道：
“就算我们是妖，那又怎样？我们吃人了么？我们害人了么？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们还会用我们的异能去救助百姓。凌姑娘来到清水镇八年，整整八年。她有害过你们任何一个人么？她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么？就因为，她会了点你们所谓妖术，你们就逼死了她们一家三口，你们还是人么！”
听着少女字字戳心的言语，清水镇这些跟凌楚楚生活过的百姓，纷纷愧疚的低下了头。可唯独七叔公一人，依旧面色阴沉的盯着琉心的一举一动。他偷偷的将手伸入袖中，静静地等着西域少女一步一步的向他这边走近。
突然间，老者一把抓住了近在咫尺的琉心，将一把绘制着降妖符箓的匕首高高举起喊道：
“妖女！你们都是妖女！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们垫背！”
说时迟那时快，见机不妙的白小易一掌击出。砰的一声，一团仓促凝结而成的气劲应声轰在了老者的胸口之上。
被少年一击打中的老者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随即松开了拉扯琉心的手。
可就在这时，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的虫母飞扑而至，身后两只巨大的骨爪呼的一声朝着干瘦老者就扑了下去。
噗嗤声中，那锋锐的骨爪将老者扎了一个对穿。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虫母缓缓直起了身形，将被骨爪刺穿的老者拉倒了眼前。她目光冰冷的盯着奄奄一息的老者，用异常森冷的语气说道：
“道——歉——”
岂料食古不化的七叔公凄然一笑，他用最后一口说道：
“呸！妖女，老头子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着，他将那柄匕首，无力的扔在了虫母的脸上。
猛然间朝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咆哮，凌楚楚那好不容易恢复了的眸子，再一次燃起了幽蓝色的鬼火。它身后的两只骨爪一用力，嗤啦一声，七叔公那干瘦的身体被硬生生的撕成了两半。
鲜血一下子泼洒在了虫母的身上，她身周的气势陡然一变，目光森冷的看向了那帮惊恐中的镇民。
伴随着虫母的嘶吼，周围那足足上千只的怪虫同时高扬起了头，发出了怪异的嘶鸣。
大叫了一声不好，席应真朝着清水镇的百姓叫嚷道：
“快跑，虫群失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