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要怨恨他们。”
“他们是人，你也是。”
“在这个时代，你们是同伴，你们需要相互取暖才能活下去。”
“也不要恨他们，反而，你要在以后真正的把书之乡的所有人都当成你的亲人。”
“你爱他们，他们才会爱你。”
“你恨他们，你就算有一天成了强者，他们也会恨你，然后抛弃你。”
“记住，一个人从来不能构成人类！”
“而身为首领，更是从来不会恨自己的子民！”
“如果想不通……你不防试试将你放在他们的位置，若果你是他们的一员的话……”
“你会放心、你会愿意让一个种不了地，甚至连最低级的变异麻雀都打不过的人成为你的首领吗？”
“你也不会的！”
听着陈如海的话语，秦歌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他的心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
如同受惊的雏鸟。
无处安稳！
但他依然沉默着，他陷入了深思。
而看见秦歌此刻的反应，陈如海有些意外起来。
按照他对秦歌的了解，这种时候，在他这么多生冷的话之下，善良而又总是想要逃避的秦歌，应该会哭着说不想当大先生了才对。
然后他会再度以他死后秦歌不是大先生会面临的种种艰难去引导秦歌重拾信心……
但此刻，秦歌却沉默着。
为什么呢？
是害怕？
还是明悟了？
陈如海的嘴唇渐渐发白：“孩子，你害怕吗？”
秦歌用力摇头。
陈如海笑了。
他笑得很欣慰，
也笑得很凄凉。
欣慰的是，秦歌远比他想象中的更优秀，远没有他认知中的那么懦弱。
秦歌的心也没那么容易就被击倒！
而凄凉的是，
若是在两百年前，像秦歌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还在准备高考吧？
应该还在忙里偷闲的跟狐朋狗友去网吧打游戏吧？
或许，还会因为暗恋班花校花而每天在懵懂的恋情中几度酸甜？
但现在，
十七岁的少年郎，在一个略显懵懂的年纪，就要承担起如此重大的压力。
陈如海又有一瞬间的不忍。
但秦歌必须承担起这份压力。
因为他身上有着人类崛起的最大的希望！
若非是秦歌开启了那本字典，或许他一心软，就会换历青锋或者李儒为继承人，然后让继承人像他保证，此生绝不会亏待秦歌。
但，秦歌开启了那本字典！
他是人类的未来，至少在陈如海的认知中，秦歌是人类的未来！
所以，
秦歌必须展翅高飞！
所以，
陈如海只能狠心将这只还不会飞的雏鹰狠心扔下悬崖！
他若能飞起来，就是众生之幸。
他若是飞不起来，不过是早死早投胎，也免得祸害他人！
想着这些，陈如海心肠渐渐冷硬。
而后肃然问道：“为什么不害怕？”
秦歌还是背对着陈如海。
他慌忙用手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我不想一直是废物，我想证明我不是废物！”
“我可以用那本字典来帮我去证明这一切！”
“终有一天，我会成为跟老师一样被人人敬爱的大先生！”
“一定会的！”
陈如海由心的笑了起来。
以往的秦歌太善良，太能接受现实，太能随遇而安。
以往的秦歌，只要躲在书院里，就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美好和平的，就可以什么都不管的继续背字典。
而现在，秦歌却是一点就通。
根本不需要他再过多的引导，秦歌就已经展现出了他原本准备费尽心思想让秦歌拥有的进取心和不屈服不放弃的精神！
这就足够了。
毕竟，
铺路铺得再远，都不可能保证秦歌一生平安。
更何况陈如海是希望秦歌靠着源典带着人类重新走向辉煌的。
而在带领人类走向辉煌的路上，所能遇到的荆棘必然遍地皆是，也必然不是陈如海能够帮忙应对的。
所以，与其帮着铺路，倒不如给他一颗要走到远方的心，给他一颗永不言弃、永不服输的心。
让他自己去披荆斩棘！
而现在，秦歌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一颗心！
陈如海放心了。
往后，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现在只有一个期望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但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生命在急速的逝去。
他的脸上还挂着笑，
他的手缓缓的滑落下去。
他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他的呼吸停止了。
他身上的生机尽数消退。
与之同时，秦歌身上的气息开始有所变化，但他还在沉思着。
还在那份不甘心的情绪中荡漾着。
还在那股不愿服输的精神气之下鼓噪着。
他憋着一股气。
他一定要做到！
一定要成为像老师那样的大先生，一定要让所有人对他改观！
一定要！
就在此时，眼前再度飘起数字：正气+390！
秦歌没去在意，他还是在那份思绪之中。
但，
他很清楚，在所有人都反对和看不起他的情况下，迟早会有人跳出来以各种手段逼迫他放弃大先生这个位子的……
如果……
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秦歌开口道：“老师，如果历师哥和李师哥非要逼我，我该怎么做？”
没有回应。
秦歌黯然，接着问道：“老师，正气的获得方式好像不止是打人，我好像琢磨出了一丝正气获取的规律……”
还是没有回应。
秦歌回头。
他看见了那张安详的脸。
第五章
见惯了死人的他，一眼便知晓老师已经逝去了……
秦歌顿住。
悲意从骨子深处升腾而起。
心脏在瞬息间仿佛缺失了一大块。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彻底失去的一刻……
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接着一颗坠落。
他张大嘴，感觉呼吸困难。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每一步都仿佛是在接近绝望。
十一步之后。
秦歌战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陈如海。
他坐在床边。
将身体趴下去。
将脑袋埋在了对他来说就如同父亲一般的陈如海怀里，享受着最后一抹安宁。
父母在，人生尚有归处。
父母去，人生只余旅途。
他贪婪的享受着最后一次被遮风挡雨的幸福。
他贪婪的呼吸着属于老师的气息。
片刻后，
秦歌缓缓起身。
十七岁的少年郎退去了青涩，他的眼中泛起成熟男人才该有的神色。
他轻轻的将陈如海的被子捏好。
他看着陈如海仿佛只是睡着。
他转身出门。
步步如风。
外面的喧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些针对他的污言秽语也越发清楚刺耳。
秦歌一把推开大门。
全场寂静了下来。
陈见雪转头，眼中闪过不耐烦和一抹憋屈。
三百多书之乡的人一起抬头，眼中皆是不屑。
李儒抬头看来，眼中带着几分玩味儿。
柳平过和林苍脸上则带着一丝敷衍的恭敬。
历青锋在遥远处的训练场朝着这边看来。
他却是沉默了。
他发现，
此时此刻，
这个小师弟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从前的怯懦和卑微，而是有着一种如山般的沉稳和内敛。
这个家伙，好像成长了。
只是，依然是废物。
他历青锋绝对不会让老师的一切心血覆灭的，他也绝不会看着书之乡覆灭在这个废物的手中！
他要成为大先生！
……
瓦房大门外，
站在阶梯上的秦歌扫视了众人一圈，悲怆开口：“大先生走了！”
强自忍住的悲意，随着这句话升腾。
鼻子一酸，泪水又开始沸腾。
下一刻，
陈见雪茫然瘫坐在地，双眼无神。
紧接着，
哭声漫天。
不只是年轻一辈在哭，就连老一辈的四位宿老也是老泪纵横。
书之乡最后一个来自大中国时代的人走了。
书之乡一直以来的守护神走了。
书之乡的天塌了。
书之乡，迷惘了。
……
无论怎么悲伤，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哪怕心脏感觉就此空了，哪怕觉得活着再无意义了，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为了活着而活着。
至于心脏上面支离破碎的创口，只能让时光来弥合。
哪怕弥合不了，也得弥合。
四位宿老越过名义上的第二代大先生，开始主持葬礼。
但在这乱世末世，在这人类朝不保夕的时代，即便是守护神大先生的葬礼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隆重。
更没有什么停尸的说法。
人力是不会浪费在死人身上的。
还有更多的人需要活下去！
众人分批次进入陈如海的卧室，最后瞻仰一次大先生陈如海的容颜。
而后，
入棺，
下葬。
没有焚香烧纸。
也没有守灵哭堂。
就葬在了书之乡北边的小土坡。
那里葬着自书之乡创立七十多年来，所有死去的人。
那里，曾被大先生称为北邙坡。
但随着大先生死去，此刻的书之乡就再也没人知道那里为什么要叫做北邙坡了。
而后，
北邙坡下，人人肃穆。
三拜九叩，入土为安。
秦歌和陈见雪、历青锋、李儒四人，对着坑洞里的棺材洒下第一把黄土。
而后，众人合力，
黄土漫漫而下，
当土包隆起，葬礼便结束了。
秦歌收敛悲意，收回看着坟包的目光，回头，正欲以书之乡首领、第二代大先生的身份交代一些事情。
但，他只看到了三百多人如潮水般匆匆退去的背影。
没有人搭理他。
没有人愿意承认他。
每个人的背影都透露出一种‘别喊我，就算你喊我我也听不见’的陌生气息。
秦歌顿住。
心间郁结之间，秦歌想起了很久以前，老师讲述的一个故事中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一句话——
——不是因为你成为了王者，所以你能得到所有人的敬畏和尊重。
——而是因为你得到了所有人的敬畏和尊重，所以你是王者！
秦歌默默的念叨着这句话。
似乎真的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秦歌洒脱一笑。
他要做的，不是立马去宣示大先生的权威，不是立马去按照老师之前交给他的《韩非子》那一套去玩弄权术，驾驭子民。
而是尽快的让自己洗刷掉废物的标签。
而后他才能得到书之乡民众们的认可，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先生。
才能一步步做到老师的嘱托——带领人类走向更远更辉煌！
他也必定会带领人类走向那个人人都能吃饱饭的辉煌未来！
在他如此想着的时候，
眼前，
正气+450！
秦歌微微一滞。
当即，他没有丝毫犹豫，飞速朝着书院的方向跑去。
……
书院。
名字很是儒雅。
但实际上，书院只是以石头砌墙，围了一块约莫八百平的地，在这块地里面有两栋老师创造的所谓三合土筑造的土屋。
一栋是教学楼。
一栋是宿舍楼。
据说书院才建立的时候，第一代书院弟子能将整个书院塞得满当当的，当时书院内的读书声更是能响彻整个书之乡。
但秦歌在这里的十多年，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
一开始还有两位师哥相伴。
到得后来，就只有他一个，以及偶尔会过来一趟的老师。
与其说这里是书院，不如说这里是秦歌的私人世界，是秦歌的家。
推开大门。
熟门熟路的朝着宿舍走去。
屋子里很是简洁。
秦歌缓缓的坐下。
正要研究脑海中字典以及正气的他，
却是触景生情，睹物思人。
他仿佛看见了逝去的年华中，老师在此给他讲故事的景象。
他的脑海里止不住的泛起以往关于老师的记忆。
心脏在抽搐。
灵魂无处安放！
人再怎么健忘，也很难立马就忘。
人再怎么健忘，也很难忘掉那些想忘掉的事情。
因为，人想忘掉的事情，其实早就已经刻骨铭心，否则是不会出现想忘掉这种想法的。
沉默了许久。
秦歌闭上眼看向了脑海中泛着金色光芒的厚厚字典。
源典两个大字闪烁在封面上。
在他看过去的瞬间。
正气值：1163。
邪气值：0。
消耗正气值或者邪气值，可以组织构建出一切天文地理人伦物规的理论。
组织一切理论！
那么……
秦歌脑海中回荡起老师在召唤陈见雪等人之后对他说的那些东西。
其余的，他都没有去注意。
他此刻一直在想着老师最开始说的——人类并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
凶兽的修炼方法无从考察，而老师和已经逝去的元老们从兽人那边模仿过来的炼体却根本就不适合人类，只能勉强让书之乡的人有着一条变强的路径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书之乡的人最多就能达到凶兽层次的实力，再往上，基本属于不可能。
自书之乡建立以来，自炼体法诞生以来，也只有大先生在四十多年前书之乡差点崩溃在兽潮中的时候赌命般的吞下了一颗凶兽内丹，这才有了能够以一敌五压制兽王的战力。
但当时选择吞下凶兽内丹的有着一百多人，却只有大先生一个人成功了。
于是，吞凶兽内丹提升实力也是不可取的。
炼体法的极限还是凶兽层次。
秦歌眼中闪烁起来。
自己不能修炼炼体之术，或许就是因为炼体之术不适合人类的原因？
否则，没道理他只是在年幼的时候被凶兽划拉了一道根本不严重的伤口就无法修炼的。
所以……这样推测下来的话——只要自己找到了适合人类修炼的方法，自己就可以开始修炼了吧？
而且，
修炼方法，也是一种理论吧？
也是可以被源典凝聚出来的一种蕴含在天文地理人伦物规之中的理论吧？
秦歌带着慢慢的期待，看向源典，心底执念无比的强大。
组织修炼方法！
组织能够让我修炼的修炼方法！
就在这个念头无比强烈的泛起的时候，
秦歌脑海中的源典陡然金光大作。
一个个秦歌无比熟悉的简体字汉字从源典之中浮现出来。
从第一个阿字开始，到最后一个做字，完完整整的按照字典中文字的顺序浮现出来。
总共55999个汉字都浮现了出来，并在围绕着源典旋转起来。
看着这一幕，
秦歌彻底震撼。
当那55999个汉字全部浮现出来的时候，他从这成堆的文字里面感觉到了一种玄奥至极的气息。
那说不清道不明，却又仿佛直指世界本源本真的玄奥气息。
紧接着，
那55999个汉字微微一顿。
其中有许多文字开始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粗略一数，约莫有二百个汉字都泛起了幽蓝色的光芒。
紧接着，
在那幽蓝色光芒之上，慢慢的出现了一些变化，类似于给汉字标记了序号。
有的字只闪烁了一次，只标记了一个序号。
但有的字却是连续闪烁了几次，被标记了好几个序号。
例如气字，连续有闪烁了七次，也被连续标记了七个不同的序号。
分别是1、9、22、51、99、123、184。
同时，
正气-1000的字样出现在秦歌意识之中。
在正气削减的字样浮现之后，其余还是黑色的文字，纷纷落入了源典之中，消失不见。
源典之上便只有着两百一十二个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文字存在。
再然后，
那些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文字在某种奇怪力量的牵引下，一个一个的朝着上空飘升，就在源典上方开始按照顺序排列起来。
眨眼间，一段超过三百字的文章组成。
标题：基础修行法。
内容：气为天地之本，先天气如神，凝而聚真阳，一点真阳现，气生丹海间…………动中取静、绵绵若长存，心念至一，洞见本来身，静至恍惚间，念至真至纯、冥杳洞真…………
秦歌呆愣在原地。
这……
这么简单？
这区区三百来字就是能让他修炼的修炼法门？
秦歌迅速将这三百来字记了下来。
而在有着以往熟背字典练出的记忆力之下，只是看了一遍，他便已经将这段文字全部刻骨铭心。
而后，泛着幽蓝色光芒的文字也重新回归了源典之中。
源典再度恢复平静。
而源典的提示中。
正气已经从1163变成了163。
一千点正气没有了。
正气似乎又变成了迫在眉睫的急需品。
但这都不是眼前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本源典真的给他组织出了修炼法门！
秦歌睁开双眼，仔细的思索着方才记下的基础修行法。
他有些担心他会忘掉。
但书之乡并没有纸笔，以往习字，他都是以树枝为笔，以沙盘为纸的。
而树枝和沙盘显然还不如就记在脑子里。
想了想，他直接研究起修炼法门的意思来，结合理解的背诵，才真正能够永恒的记下。
他仔细的逐字逐句的研究起来。
这修行法的行文，显然是老师所说的文言文的语法。
解读起来会很有难度。
他虽然没有真正好好学过那所谓文言文，但背诵完整本字典的他，却是能够洞悉每一个字的各种代表意思。
而后，他冥思苦想之间，再配合前后文和语境。
他慢慢的将文言文翻译了出来。
按照他翻译出来的意思：
基础修行法三百余字中，前面数十字都在诉说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且说得很是玄乎，并不是很重要。
中间部分，则是讲述了这基础修行法是可以一直修炼到无尽未来的法门，是修行之法真正的根本。
甚至于是传说中的第四步巅峰的高等生命都可以继续以这基础修行法修行。
只不过，因为此法门太过基础，其效果不是很好，会导致修行速度很慢很慢。
但慢对于秦歌来说，根本就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能修炼了。
他找到了能够逆改自己是废物的方法和方向！
而直到修行法的最后一部分，才真正是详略的说了如何修行。
按照其中所述，这是完全不同于书之乡所有人都在修行的炼体法门的另外一种法门。
如果非要分类的话，秦歌愿意称其为炼气法门。
这是以气为根基的修行法。
与身体没有丝毫关系！
而之前让他无法修炼炼体法的就是身体原因！
也就是说，这基础修行法对他来说，不是无法修炼的法门！
当即，秦歌便迫不及待的按照修行法门开始了修行。
他盘膝坐在了床上。
断去自己心中的所有杂念，而后让呼吸均匀缓慢起来，让自己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
随着时间流逝，
在极致的安静中，秦歌听到了自己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