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靖辉的整个人都变的木然了，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恐怖夜晚。
天牢里，他已经被武皇后的夜狼卫整整折磨了七天七夜，牢房地上的干草都被他的血泡得湿漉红透了。
他不知道武皇后究竟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他想死，但是这个权利已经被剥夺了，武皇后不让他死，他连死都做不到。
他拖着残躯苦苦的熬着，熬着等死，然而，到了第二天，他的命运改变了。
他被拖着来到了一个阴暗地下石殿，石殿的每一根石柱上都点着火把，他的面前是被众多人拱簇着的武皇后。
武皇后身边有一个叫龙霜的贴身女卫官，长的很漂亮，但她美眸之中投射出的每一道光都透着阴毒。
她冲着庄靖辉冷哼了一声，然后告诉庄靖辉，武皇后给了他一个活命的机会，那就是天后恩赦。
庄靖辉听的怔住了，武皇后肯让他活命？他不敢相信，果然，等到龙霜讲完规则，庄靖辉就冷笑道：“你觉得我有机会活命？”
龙霜冷笑：“理论上还是有的。”
庄靖辉冷哼道：“要杀便杀，想拿我取乐，门都没有。”
龙霜道：“那就随便你咯，你要是真的一心求死，进去躺着不动就行了，那些红眼巨鼠自然会送你上路，可你要是有牵挂不想死，那就得凭本事活了。”
牵挂……庄靖辉的脸起了变化。
“你少骗我，以武后的歹毒，怕是就算我逃出去了，你们也会守在出口要我的命的，对不对！”
庄靖辉的话听着像是不信任武后而要拒绝，但其实却充满了乞求的味道。
武皇后冷笑道：“那些沙漠血鳄都养在地底暗河，暗河支流众多，本后可守不住，另外，你不觉得你想的太远了吗？你就这么有把握你能逃出去？”
庄靖辉咬着牙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不劳你操心了，来吧！”
武皇后冷笑道：“好！有意思！”
几人上前，强行扒开了庄靖辉的眼皮，龙霜发出魔女般的毒笑，将石灰水照着庄靖辉的眼灌了下去，庄靖辉发出困兽般的惨嚎……
庄靖辉这些年一直都以为自己能逃出来，是靠自己的本事跟运气，但是现在听徐有功一说，他就不禁有些怀疑了。
徐有功沉声道：“你历经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都佩服你，剑湖会盟之所以失败，全因叛徒出卖，那个时候的你不可能再相信任何人，
但是你却相信你的娘子，跟她一起来到了蓉县，我想，你跟你娘子应该早就成亲了，所以你才会信任她，你逃出来以后就直接去找了她，对吗？”
庄靖辉道：“是又怎样？我娘子虽只是一个普通船家女，但她心地善良，深明大义，当初我奉先皇遗诏，追随吴王起事，前路未卜，不忍将她连累，于是狠心休妻，她也不曾怨我怪我，
等到我功败垂成，落魄归来，她更是对我不计前嫌，不离不弃，得妻如此，我庄靖辉就是死，也此生无憾了！”
徐有功道：“若真是这样，那你这辈子确实可以无憾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逃出来以后找的娘子，根本就不是你以前的娘子呢？”
徐有功话一出口，场中的三人全都瞠目结舌了。
徐有功继续道：“你的眼睛已经瞎了，你又怎么肯定现在的李清娥就一定是当初的李清娥呢。”
李清娥厉声道：“徐有功！我劝你莫要信口雌黄，挑拨离间，否则，你真的会后悔的！”
徐有功不理会李清娥，而是对着庄靖辉温和的道：“若我是你，我就一定会求证一下，要不然，我死也不甘心。”
庄靖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娘子，当初我们在沧江边初遇时，你网到了一尾新鲜江鱼来招待我，你还记得那是一条什么鱼吗？鲈鱼？还是青鱼？”
李清娥咬了咬嘴唇，正要回答，但忽然眼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便笑道：“那么久远的事我哪还记得这么清楚，但我知道，肯定不是鲈鱼，也不是青鱼。”
“哈哈哈……”庄靖辉忽然狂笑起来，笑着笑着，笑声就变成了哭声，哭声苍凉极了，整个人都有些癫狂了。
李清娥颤声道：“相公，你……你这是怎么了？”
庄靖辉哭笑着道：“我跟我娘子根本就不是在沧江初遇的，我们从来就没去过沧江。”
李清娥气急败坏道：“你！”
李清娥以为自己已经够聪明了，却没想到庄靖辉的套路远比她想的还要深。
庄靖辉神色悲凉，塌陷的眼皮下，流下了两行浑浊的眼泪：“你冒充清娥陪了我这个瞎子整整十年，真的是难为你了，我只想知道，清娥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其实这个问题，他根本已经不必问了。
果然，李清娥嘲弄道：“相公，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问这么蠢的问题，我能够装李清娥装的这么像，你以为我是跟谁学的，我不杀了她，难道还等着她来坏事吗？”
庄靖辉无力的跪倒在地，戚声道：“十年同床共枕，徐有功说的对，我不但眼瞎了，我的心也瞎了，你到底是谁？”
李清娥怨毒的厉笑道：“哈哈哈……我是谁？相公，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眼睛是被谁给弄瞎的！”
这一句李清娥不再假装，终于用上了她本来的声音，庄靖辉一听，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你是……龙霜！”
龙霜冷哼道：“正是，当初我弄瞎了你的眼，但我也用我的身子陪了你整整十年，对你照顾有加，相公，你该满意了。”
徐有功跟沈洛听的心底一阵发瘆，这龙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李清娥是支撑庄靖辉活下来的唯一信念，现在这个信念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崩塌了，庄靖辉的人也跟着崩溃了，他跪地不起，口中恸哭悔恨着：“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清娥……”
龙霜悠悠道：“相公，你就先一个人伤心一会，娘子我要先跟徐大人谈点事了。”
龙霜转向了徐有功，徐有功沉声道：“想必是武皇后派你跟着庄靖辉的吧。”
龙霜冷笑道：“这还用问么？徐有功，我真的想不明白，我跟着庄靖辉已经十年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娘子是假的，你才第一次见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