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徐有功这几年在大理寺表现卓越不假，但毕竟只是一个司职，上面还有好几个上司压着，坐抢他的功劳，他是绝不可能做到名扬千里，以至于连远在蒲州的沈洛都听过他的大名的。
沈洛先是一怔，接着连忙解释道：“属下上个月初九曾为了一件积压的旧案去过大理寺述职，在跟大理寺的差役们接触时，听过一些大人的传闻。”
上个月初九沈洛去过长安？
徐有功心中不禁有些意外，但他也只是淡然的“哦”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追问。
徐有功完美的解释了沈洛提出的两个疑点，剩下的沈洛自己也就能想通了。
死者夺刀偷袭了凶手，可惜，当时他已经身心力竭，就算手上有刀，也不可能反杀凶手。
而凶手也忌惮死者手中的刀，不敢硬拼。
于是，在凶手慌乱之际，死者就趁着夜色的掩护，在猪圈附近爬行躲藏，躲过了凶手的搜捕，最终逃走。
徐有功道：“李老汉现在已经不在猪场里了。”
沈洛道：“何以见得？”
徐有功道：“里面的猪已经饿的哼了很久了，要是他在，早就该去喂食了。”
话音一落，之前进猪场拿人的吴涛等人都出来了。
果然，他们没有见到李老汉。
沈洛道：“他这是畏罪潜逃了？”
徐有功看了一眼面前的猪粪池，沉声道：“那就要看你们在粪池里找不找得到他的尸体了。”
徐有功话一出口，捕快们的脸齐刷刷的绿了，粪池捞尸……这……
沈洛不由分说的道：“开始。”
沈洛一声令下，捕快们全都哭丧着脸，砍断了几根树枝，以袖捂鼻朝粪池走去。
粪池里确实沉着一具尸体，徐有功说的没错，这里真是一处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吴涛他们捞起了尸体，用水冲过，尸体面部已经被粪蛆损毁的很严重了，但好在及时，现在仍能辨认，这就是失踪的李老汉。
徐有功吐了一口气，道：“凶手还真是处心积虑的很呐，害怕会因为惊动李老汉而坏事，他事先就把李老汉给解决了。”
徐有功说的轻描淡写，但张栋他们那些捕快却头都要炸了，死了一个罗文涛还没眉目呢，现在又多了一个李老汉，这还让不让他们过了。
徐有功冷笑道：“这正好说明了一点，凶手早就知道罗文涛晚上会来猪场，所以才会在这里等他来送命。
这么一来，也就可以肯定，罗文涛是被人约来这里的，你们说，约他来的人，会是谁呢？”
沈洛想了想，道：“罗文涛是带着金月钩坠来的，这条坠子在蒲州是见不得光的，所以，他会不会是跟人约了在这里销赃呢？结果最后却被人黑吃黑了。”
徐有功道：“不会，如果只是黑吃黑，凶手直接杀了罗文涛就是了，根本不会那么仇深似海的折磨他，更何况，凶手根本就不相信罗文涛手上的坠子是真的，连看货都看走眼，哪还有脸吃这碗饭。”
这下，就连沈洛的头都疼了，案子到了这一步，所有的线索都断干净了，下一步，真不知该怎么走了。
忽然，徐有功眼睛一亮：“凶手是一个贼。”
一个贼？在场中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老汉是被凶手掐死的，虽然凶手也掐过罗文涛，但是那是在罗文涛丧失抵抗力的情况下，他并没有用尽全力，所以痕迹也不明显，但李老汉就不同了，他是双手齐扼，运足了力道，你们看。”
众人朝李老汉的喉部看去，确实掐痕要深刻许多，以至于两个小拇指的指甲，都刺破了李老汉颈部的皮肉。
“从掐痕上看，凶手的手指极度有力，远胜于普通人，且小拇指都留着长指甲，这是典型的贼的特征。”
或许普通人还不会明白，徐有功这话的意思，但是在场的都是吃这碗饭的人，所以都立马会意。
世上做贼的虽然多，但能称合格的却很少，金银铜钱，份量极重，一个合格的贼必须能用两根手指就夹起一块五斤重的方砖，同时还能仅凭一截指甲就撬开一把铜锁。
所以，手指关节强劲有力，小拇指留长甲，就成了一个合格的扒手贼偷的标配。
徐有功嘴角一勾，冷笑道：“一个合格的贼偷，多少都是有些识货的眼力的，可他却居然看不出这坠子是真金白银的，直接就给塞人嘴里，这可真有意思。”
徐有功略一沉思，马上就问道：“我问你们，你们说在这里杀死李老汉，重伤罗文涛的凶手，跟最后在深河巷给罗文涛最后一击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吴涛怔道：“啊？这罗文涛不是被凶手打成重伤，最后逃到深河巷，肠胃出血而死的吗，怎么还会有另一个凶手？”
徐有功沉声道：“当然有，我发现尸体的时候，他是被人用垃圾精心掩盖的，你总不能说他是临死前自己把自己盖起来的吧。”
吴涛讪笑道：“这……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这自然是凶手把他给盖起来的了。”
顿了顿，吴涛又道：“我想应该是两个人吧，因为如果说这是同一个人的话，那这凶手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罗文涛明明都已经逃了两里地了，居然还能再被他碰上，这不太可能吧。”
一旁的张栋却道：“不对，如果说是两个人的话，那这罗文涛未免也太倒霉了吧，才逃出虎穴，又进了狼口，他仇家有这么多吗？一晚上居然碰到了两个？”
等等……
众人顿时惊悟，现在他们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在深河巷的时候，徐有功会莫名其妙的说，这到底是凶手太幸运了，还是死者太倒霉了。
原来那个时候徐有功就已经算到了这点，着实叫人不得不服。
现在一个死者变成了两个死者，一个凶手也可能变成了两个凶手。
张栋，吴涛等人简直要抓狂了。
跟他们相反，徐有功的表情却变得越发的轻松了，好像在他眼里，案子不但没有变的更复杂，反而变的更简单了。
“走，咱们去罗文涛的金银铺。”
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徐有功还不肯回衙门，还要继续查案，吴涛等人差点把下巴给抖掉。
来到罗文涛的金银铺，徐有功立马道：“搜。”
“搜什么？”
“账本。”
每个开店做生意的都会有记流水的账本，罗文涛也不例外，金银铺本就不大，几个人翻箱倒柜了一会儿，很快，账本就呈到了徐有功的面前。
徐有功迅速的翻看起来，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账本里能有什么线索？总不能说罗文涛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他，所以就把凶手的名字写进账本里了吧。
就算真是这样，那徐有功又是怎么看出这点来的呢？
沈洛刚想到这里，徐有功就停了下来，他指着其中一条账目，轻松的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没错，就是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