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到天明，沈芪贞都不曾合眼。
深叹了口气，她起身环顾四下。这熟悉的破房子，是她人生这十几年，最开心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所在。
如今，她就要告别这里，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好像走夜路的人，不知道前面是沟是坎，心下忐忑，却也别无选择。
“吱呀”一声，推开破旧的窗棂，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一天一夜的秋雨，竟然停了，晨曦微露，洒进了房间，将桌上摆着的那些聘礼和托盘上那件正红色的嫁衣，照的格外美艳，浓郁的红色，好似人的心血。
沈芪贞缓步走到嫁衣前，伸手抚上，柔软绸缎，精致的描绣。沈芪贞曾梦想着自己穿着洁白的婚纱举行婚礼，或者干脆就穿着最平常的衣服，坐在某个人的自行车后面，就这样被带走，平淡而美好的过完一生。
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踏上自己一生的感情和婚姻。
沈芪贞闭了闭眼，手中紧紧捏住那件嫁衣……
“咚咚……”敲门声响起。
沈芪贞扣完了最后一个金丝盘扣，缓步走到门前，摈住呼吸，她一把打开了大门。
伊人如梦俏红妆，冰肌玉姿惜嫩香，不解春风意，情深落雨塘。
裴言看得有些愣，直到喜娘凑上来，笑道，“新娘子，该是吉时梳头了。”
“请进来吧。”沈芪贞望了一眼裴言，转身进了屋，喜娘和一干人等都前呼后拥的进了房间，裴言走在最后，望着沈芪贞的背影，似曾相识的清冷。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礼成！”喜娘开心一笑，望着镜子里的沈芪贞，嘴都裂到了耳朵根，“少奶奶真是标志人物。瞧这小模样，霍少爷真有福气。”
沈芪贞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被她一句赞美，打乱了，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她只感到十分陌生，甚至觉得很僵硬，好像一朵失去生命的花。
“少夫人，吉时到了，我们启程吧。”裴言上前行礼。
沈芪贞望了一眼他们带来的东西，道，“裴管家，我没记错吧？”
裴言点点头，“少夫人好记性，正是裴某。”
“我瞧，你们带来的东西里面，没有二百银元，是忘记了么？”
沈芪贞问的认真，而一旁的喜娘和奴仆都听着有点傻眼。
裴言道，“这个，老夫人备着了，少夫人进了霍家的门，自然一切都会安排妥当，少夫人尽管放心。”
沈芪贞咬着唇，沉吟片刻，仿佛想起什么，她朝外面瞧了瞧，除了这一干服侍的人，再没别人。
“霍家娶正妻，难道新郎官不出现么？这是什么风俗规矩？”
“少爷他……”裴言欲言又止，随即解释道，“因前任少奶奶刚刚去世，少爷心情不佳，身子不适，只怕来不了……”
“来不了？”沈芪贞冷笑，“那这算什么娶妻之礼？我沈芪贞虽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是这老规矩我还是懂的的，霍少爷若是不来迎亲，那今日，我便不出这个门了。”
说完，沈芪贞转身，坐回那张破床上。
“这……”其他的人都急了，喜娘上前与裴言商量。
“裴管家，这吉时可耽误不得，要么，赶紧回去，讨老夫人的示下？”
裴言点点头，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沈家的门。
而此刻，唐芸正穿着绛红色的衣服，坐在门厅里，等着，来瞧热闹的乡里乡亲，是站了里三层，外三层。
“哎，听说了么，少夫人去了，还没出殡呢！”
“可不是！这逝者为大，前面的去了还没出门，这新人就要进门了，这霍家还真是做得出来啊！”
“别胡说，我可是听说，这是霍家少夫人的主意，就选定了今天这位过门。”
“这姑娘是哪家的？这么有来头？”
“没听说么，是双井巷一家的孤女。”
“霍家怎么没选个门当户对的？按照他们的身份，还不选个金疙瘩啊……哈哈”
“这你就有所不知呢。我可是听说，这位要入门的新少奶奶，虽然家事没落，八字可是几十年难遇的旺夫运，再说，这续弦，门当户对的，人家也舍不得不是。”
“……”众人一阵议论，没等来新娘，却等来了行色匆匆的裴言从人群中穿流而过。
裴言一路疾走，进了门。
唐芸见了裴言，一脸疑虑。
“老夫人，沈家那边……”
“怎么了？人呢？”
“老夫人，沈姑娘要行娶正妻之礼，少爷他没去，沈姑娘不肯上轿。”
唐芸闻言，脸色一白。
这丫头果真一个吐沫一个钉，不怕事情闹大，没有她委曲求全的时候。
“少爷呢？”
冯妈忙道，“少爷两天不吃不喝了，在屋里躺着，任是谁叫门，也不开。”
唐芸冷笑，“哼！都长能耐！不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走，上里屋，瞧瞧去。”
说着，唐芸转身就往里走，快得，连冯妈和裴言都差点没跟上。
大厅里，已经摆下几桌。这次霍家长房续弦，又赶上白事还没办妥，因此没打算大办，宴请外宾，只霍家几房的房头兄弟亲眷前来观礼了。
见唐芸丢下众人，进去内厢，众亲眷都开始窃窃私语，揣测不断，只有二房的少奶奶李眉，磕着瓜子，一脸不屑。
“你干什么去？”李如眉一声呵斥，霍培昭后背一凛，转头唯唯诺诺道，“瞧瞧去，这怕是出了什么纰漏了。”
李如眉丹凤眼一挑，“你吃她的饭了？要你管？瞧把你能耐的。”
霍培昭心性软弱，偏生遇着这样的女人，也是命该如此，这惧内的名声是响彻岷山县了。
“大嫂这里又是白事，又是喜事，她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怪不容易的……”
李如眉闻言，丢开手里的瓜子壳，一黑脸，“怎么着？你心疼了？”
霍培昭皱眉，小声驳斥道，“瞧你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我说的是好话！你别没事去惹一身骚。她可是能人，仗着长房的身份霸占了霍家家业这么些年。老爷子被她哄的滴溜溜的转，指不定，那安神丸的秘方都给了她了。你还白瞎的替人家操什么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本事，你把那些药庄，那些漕运行，都给我要回来，那才是真理儿！呸！能了你！”
李如眉说的声音不小，霍培昭脸色顿时涨得好像猪肝一般。
旁的一桌，三房霍培武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将那茶盅，“叮”一声，重重的磕在桌上。
宋清莲望着隔壁桌李如眉的猖狂样，叹了口气，转脸捏住霍培武的手，“老爷，今日是大嫂家喜庆的日子，别和她一般见识，触了霉头。”
霍培武叹了口气，点点头。
霍培武性子耿直，向来看不惯二房牝鸡司晨。
“三哥，我进去悄悄，兴许能帮上什么忙，这外面，你多替大嫂担待着吧。”
霍玉清起身，朝三哥三嫂点点头，便穿过人群，往内厢去了。
没走多远，便听见唐芸在霍天麟的房门外，大声训斥霍天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