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
岳洋愣愣地望着刘双寒，一句话也没有说。刘双寒反过来让自己 帮忙，这是岳洋始料未及的。刘双寒让我帮什么忙？难道让我在项老 师面前给他说情，允许他可以带零食到学校？真是这样，我又怎么跟 项老师开口呢？
刘双寒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脸神秘地说 ：“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别说是买一套房子，就是买十套，这个忙我也得帮！”
听了刘双寒的话，岳洋的心情愈加紧张起来，问 ：“什么事需要我 帮忙？”
“也不是什么大事。”刘双寒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到底什么事？我怕……未必能帮得上。” “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到底什么事嘛？”
见岳洋有些着急，刘双寒朝前伸了一下脖子，费力地吞下一口唾 沫，然后下意识地瞅了一下四周，其实，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时，他才说 ：“岳洋，你先答应我，这件事一定替我保密。”
岳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刘双寒，说 ：“好的，我会替你保密 的！”
“不行，咱俩得拉钩！”刘双寒表情凝重地把弯曲的食指，伸了出去。
还得拉钩？什么事这么重要！岳洋心里愈加忐忑不安。他极不情 愿地也把食指伸了过去。刘双寒用力钩住岳洋的手指，一边晃来晃去， 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钩，刘双寒亲昵地牵着岳洋的手，在床沿上坐下来，说 ：“岳 洋，你要是帮我这个忙，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岳洋对刘双寒神神秘秘的样子，早已不耐烦了，说 ：“废话少说， 到底什么事？弄得跟国家机密似的！”
刘双寒咧嘴笑了 ：“帮我送点儿东西。”说着，刘双寒起身从壁橱 里取出一个信封，是牛皮纸的，看上去有点儿厚。
岳洋接过信封，翻来覆去地看着，信封上面光光的，既没有收信人姓名，也没有发信人姓名。 岳洋满脸疑惑地瞅着刘双寒，问 ：“给谁送？”
虽然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可刘双寒还是又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 音，说 ：“你的同桌……叶小霜。”
是她？那个文静瘦弱的女孩。岳洋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不祥之兆， 他瞪大眼睛，提高嗓门说 ：“刘双寒，你可千万别犯傻！”
刘双寒连忙把两只手放在胸前，笑嘻嘻地说 ：“看你想到哪儿去 了，这封信绝对是纯洁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岳洋翻了翻眼珠，问 ：“那你怎么不自己送？” 刘双寒苦笑了一声，难为情地说 ：“叶小霜整天总躲着我，见了我
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我根本无法接近她，怎么送？再说，我给她，她 也肯定不收！”
岳洋猛然想到，叶小霜的确整天故意躲避着刘双寒。有刘双寒的 地方，叶小霜从来不去。两个人仿佛就是磁铁的同极 ：相互排斥。
就拿那次秦小松借刘双寒的名义，分零食的事儿来说吧。叶小霜 把分到的食物全给了岳洋。叶小霜说，刘双寒的东西，她不吃。岳洋 曾劝她，吃点吧，可好吃了。叶小霜似笑非笑地说，膨化食品，有啥 好吃的。岳洋又问，怎么整天跟刘双寒有仇似的？叶小霜随口答道， 他的样子，我看不惯。
岳洋见叶小霜真的不吃，也就全包圆了。 叶小霜怎么那么讨厌刘双寒呢？岳洋边想，边仔细地查看着信封，
他的两个眼珠几乎凑到了上面，似乎这样做能窥探到里面的内容似的。
刘双寒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别瞅了，你到底送不送？”
岳洋想了片刻，说 ：“你还是找别人送吧，这事我不合适，要是项 老师知道了，我又是班长，怎么向她交代呀？”
刘双寒说 ：“我保证这件事是干净的。我不说，你不说，这事没人 知道。”
见岳洋仍旧沉默无语，刘双寒急了 ：“刚才还好哥们儿呢，一会儿 成软蛋了！”他用蔑视的目光看着岳洋，一把把信封夺了过去。
岳洋的脸红了一下，说 ：“既然信的内容是纯洁的。双寒，能让我 看一下吗？”
刘双寒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说 ：“你不能看，这是我的个人隐 私。”
岳洋暗自发笑，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想看人家的私人信件，况且 还是送给女生的。这个条件也太苛刻了，亏自己想得出。于是，他又 问 ：“你能保证信的内容真的没问题？”
刘双寒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岳洋转念一想，其实，刘双寒除了有穿戴上爱赶时髦和好吃懒做 的坏毛病外，其他方面的表现还是挺好的。他也不是那种道德多么败 坏的学生。
刘双寒和叶小霜之间的关系真是怪怪的。叶小霜有时候刻意躲着 刘双寒，可有时候似乎又很在意他。
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体育测试，是 1000 米跑。前面的同学已经 跑过终点，而刘双寒还扭着屁股，上气不接下气地落在最后。
刘双寒的狼狈样，让班里的女生们笑得前仰后合。然而，叶小霜却没有笑。她却一反常态，跑到刘双寒的旁边，一边给他加油，一边奋力给他带跑。
要知道，叶小霜跑完 1000 米，刚从跑道上下来。为了给刘双寒领 跑，叶小霜累得满头大汗。她心急火燎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比刘双 寒本人都着急。
叶小霜和刘双寒若即若离的关系，真让人琢磨不透。现在，刘双 寒又要给叶小霜送信，岳洋越想越感到这件事有点儿蹊跷。
岳洋本想拒绝刘双寒，可又想到了托他帮忙买房子的事，他思量 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说 ：“好吧，把信给我。”说完，他从刘双 寒手里又重新接过了信封。
刘双寒憨憨地笑了，两条粗大的胳膊，紧紧抱住岳洋，大声喊道 ： “这才叫好哥们儿呢。”
岳洋也咧嘴笑了一下，只不过，他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和刘双寒相比，叶小霜的生活习惯和做事风格是截然不同的。
叶小霜身材羸弱、纤细，肤色白皙，说起话来细声细语，走路的 样子有点儿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可是，她刚毅的性格却像奥斯 特洛夫斯基笔下的保尔。
叶小霜穿着很朴素。都什么年代了，全班只有叶小霜还穿着“千 层底”的布鞋。据说，鞋还是她妈妈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不过，全 班同学没有人敢小看那双鞋。
别看叶小霜长得弱不禁风，她可是八年级二班跑道上的主力战将。 去年的春季运动会，叶小霜的项目是长跑，3000 米。到了最后一圈冲刺的时候，叶小霜还处在第二位，可是她与第一名的距离，正在快速缩小，全班同学已是欢声雀跃，期待最后的胜利。眼看，叶小霜 就要追上前面的同学。
这节骨眼上，叶小霜脚上的一只鞋掉了，淡蓝色的碎花布鞋打了 一个滚儿，躺在了跑道上。
赛场上传来阵阵嬉笑声，全班同学顿时鸦雀无声，心都一下子凉 了大半截。
不可思议的一幕终于发生了。叶小霜紧咬嘴唇，奋力摆动双臂， 只见她脚下生风，速度居然未受到任何影响。叶小霜竟然神奇地光着 一只脚，闪电般超过了前面的同学，第一个冲过终点。
欢呼声、呐喊声再一次响彻运动场。那一次，就是刘双寒抢先捡 回了那只布鞋，亲自送到叶小霜手里的。
生活上的节俭，叶小霜也是出了名的。岳洋常常见到，她为了省 钱，时常不去餐厅吃饭，一个人留在教室吃方便面。
两个人的生活习惯竟然有着如此大的反差，也难怪叶小霜平时处 处躲避着刘双寒。
岳洋并不想当面把信封直接交给叶小霜。给一个文静、清秀的女 孩送信，若是被人发现，一定会有流言蜚语的。岳洋不想因为这件事， 而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下课铃响了。岳洋没有急于离开教室，等教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了，才把信封偷偷地放进叶小霜的抽屉，然后急匆匆地走出教室。
叶小霜正一个人在草坪边跳绳，岳洋走过去，小声说 ：“你抽屉里 有封信，是刘双寒的。”
叶小霜停住跳绳，笑着望了岳洋一眼，说 ：“谢谢你。”
岳洋顿时怔住了！眼前这一切，大大出乎岳洋的意料。他原本以 为，叶小霜听到刘双寒给她送信的消息会很生气，甚至会掉眼泪。可 事实，却恰恰相反。难道……
岳洋不敢继续想下去。那一刻，岳洋的心底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 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酸酸的，麻麻的。
信已经送到。岳洋终于如释重负，长这么大，第一次给女孩子送 信。
虽然信不是自己写的，可是，岳洋从小在老师眼里，都是品学兼 优的学生，他又是班长，一点顾虑没有，那是假的。要不是为了完成 爸妈交代的事，他才不去担这个风险呢。
当前，只要不再节外生枝，事情就会过去了。这将意味着爸妈托 给他的事，很快就有一个圆满结果。
两天过去了，给叶小霜送信的事，一直相安无事。岳洋一直忐忑 着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晚风习习，光秃秃的树枝晃动着干瘪的身体，满地的落叶被风吹 得四处滚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天的确有些冷了。岳洋早已换了一件厚点儿的外套。第一节晚自 习课间，岳洋独自来到单杠场地，他想在单杠上转几圈，锻炼一下手 臂上的力量。
他舞动着手臂，正做着准备活动。这时，他发现远处有个女孩向 这边走来。
暮色四合，天色已变得有点暗，朦胧中岳洋认出来人是叶小霜。
难道是因为送信的事？这是岳洋的第一感觉，他的心情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叶小霜走近岳洋，说 ：“信在你的抽屉里，麻烦你给刘双寒退回去 好吗？”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岳洋刚好能听得见。
岳洋想说点什么，他又实在想不起该说些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 说，只是会心地点了点头。
叶小霜走了。岳洋目送叶小霜的身影走远，他忽然发现，暮色里 的叶小霜愈加好看漂亮。
信原封未动。也就是说，叶小霜连看都没看，就决定给刘双寒退 了回去，说明叶小霜的态度很坚决。也不知什么原因，叶小霜把信退 给刘双寒，岳洋却感到很舒心。
在去宿舍的路上，岳洋见到刘双寒。岳洋把信递给刘双寒，然后 摊开两手，表现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刘双寒接过信封，快速放进衣兜，脸上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仿佛遭受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岳洋看见刘双寒很失落，很沮丧。临别时，刘双寒再三叮嘱岳洋 ： “买房子的事，会尽快办好的。”
岳洋走出几步，又转过身，说 ：“以后，还是别捎零食到学校了。 要不，项老师早晚会知晓的。”刘双寒的目光变得有一些呆滞，他看了 岳洋一眼，有心事似的，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说话。
下午放学时，刘双寒没有急着去餐厅，他用电话卡拨通爸爸的电 话。
其实，刘双寒是有手机的，并且有两部，一部是银灰色的，一部
是黑色的，都是能唱歌，能照相，能上网的那种当前流行的机型。但
是，学校有明确规定，学生不准带手机到学校。手机只能在学校外面 使用，在校园里打电话，只能用固定在学校外墙上的公用电话。
刘大贵正在会议室召开公司的中层领导会议，一看来电号码是儿 子学校的公用电话，知道是儿子打来的。于是，他摆了一下手，先停 住讲话，然后快速地按下手机的接听键。
刘大贵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问 ：“双寒呀，有事吗？” 刘双寒的语气似乎不太高兴 ：“当然有事，要不给你打电话干啥。” “没事就不能给老爸打电话聊聊啦。老爸正在想你呢。”刘大贵歪
着肥大的脑袋，满脸都是笑。 “老爸，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刘双寒害怕旁边的同学听到，故意压低了声音。
“噢，我一猜就知道儿子有事，要不怎么会打电话呢？不会又是 看中哪件名牌服装了吧？”说完，刘大贵又大笑起来。
刘双寒在电话里把岳洋托他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刘大贵听。 听完后，刘大贵乐得都合不上嘴了 ：“我儿子有出息了，都能帮同学的爸爸买房子啦。”
父子俩在电话里又闲聊了一通。围在椭圆形会议桌边的公司的头 头脑脑们，都睁大眼睛望着手舞足蹈的刘大贵，跟着一起乐。
刘大贵晃着脑袋，一边在浅红色地毯上踱来踱去，一边冲着手机 的话筒喊 ：“儿子交代的事，我会尽快办的。这样吧，让你同学的爸 爸，直接来公司找我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刘双寒在第一时间把跟爸爸通话的全部内容，告知了岳洋。
岳洋很兴奋，那一刻，他打心眼里感激刘双寒。他也在第一时间， 打电话把这件事告知了岳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