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凡回头一看，哪有什么小飞？
便微笑着对婆婆道：“妈，您看错了，不是小飞。”
说着，苏凡就走到婆婆身边，婆婆收回手，盯着那个年轻的警卫，道：“这不是，小飞吗？我什么看错了？”
苏凡刚要去挽住婆婆的手，婆婆却走过去，拉住警卫的手，对苏凡道：“你看看你，怎么老让小飞拿东西？小飞，把这些给你嫂子拿着，来，你跟着阿姨进屋啊，阿姨啊，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警卫也是呆住了，很明显，老太太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毕竟是红墙里的警卫，特勤局的人，这一点医学常识还是有的，面前的老太太，肯定是有老年痴呆了。
于是，警卫伸手把拎着的餐盒递给了苏凡，苏凡也只好配合地接过来，看着婆婆拉着“小飞”的手走进了楼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婆婆的病情，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看着客厅里，婆婆一脸慈祥的笑容，和“小飞”说着话，时不时来几句榕城方言，苏凡只好把早餐放在餐桌上，上楼去找大姑子霍佳敏了。
霍佳敏已经起床，正在洗漱，苏凡敲门进去。
“姐……”苏凡叫了声。
“咦，迦因回来了？”霍佳敏道。
“姐，妈怎么，现在连人都认不清楚了吗？”苏凡问。
霍佳敏擦去脸上的水珠，开始擦护肤品，叹了口气，道：“最近两个月的事，总是认错人，跟她说几次了，等下次见到了那个人，她还是认错，总是把儿子认成爹，女儿认成妈，她记得还是以前的人样子。”
苏凡沉默了。
“你别担心，我带她去看过医生了，医生说这是很正常的，起码啊，是这种病很正常的一个发展阶段。”霍佳敏道。
“你怎么都没和我们说过，姐？”苏凡道。
霍佳敏看了苏凡一眼，苏凡忙说：“姐，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让你一个人来承担，实在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和你们说了有什么用呢？漱清那么忙的，你的身体也不好，给你们说了，不是添乱吗？还好现在我也办了内退，要不然啊，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霍佳敏道。
“姐……”苏凡叫了一声。
“没事，你啊，照顾好自己就成了，别的就先别管了。”霍佳敏说着，看着苏凡，压低了声音，“小飞怎么样了？”
苏凡望着姑姐，道：“你知道了，姐？”
霍佳敏点头，道：“徐阿姨那边打电话和我说了，她让我别告诉妈，现在我们都瞒着她。昨晚你姐夫打电话过来说，小飞这事儿，省里已经传遍了。昨天我在院子里，也有人问我了，我怕这样下去，妈也就知道了。你知道的，妈那么疼小飞的，要是妈知道小飞出了事，唉！”
“刚才，她把跟着我来的警卫当成小飞了，现在正在楼下聊天……”苏凡道。
霍佳敏呆住了，盯着苏凡。
“我没想到是这样，我现在也搞不懂……”苏凡道。
“没办法，这个世上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我现在带她去疗养院，去了那边，恐怕也是会知道的。”霍佳敏道。
“要不要和霍漱清商量一下？”苏凡问。
“算了吧，漱清刚去回疆，工作的事就愁死他了，妈这件事，还是我来想办法吧！”霍佳敏道。
“姐，对不起，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妈，我们一点都没有帮忙……”苏凡道。
霍佳敏摇摇头，道：“没事啊，妈是漱清的妈，也是我的妈，我们两个谁来照顾都是一样的，漱清忙，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多付出一点，没什么的。”
苏凡低头。
“现在嘉漱来了，可能对妈这个病有帮助，医生和我聊了，说尽量让我们不要把妈当病人来看，妈呢，多少年就盼着有个孙子，现在嘉漱一来，她也算是如愿了，对她的康复肯定是有帮助的。”霍佳敏道。
“妈生病着，我们又把嘉漱送过来，家里你这边怎么忙得过来，姐？我想着等开春了，把嘉漱带到回疆去……”苏凡道。
“这个以后再说吧！嘉漱那孩子，也是逗人的很，带出门啊，简直就是个小明星，大家都喜欢的不得了。妈说嘉漱可像漱清了，我看啊，她是想孙子有点想过头了。”霍佳敏说道。
苏凡和霍佳敏都笑了。
霍佳敏虽然不知道苏凡家里这两天的，可是苏凡的病情，她也是很清楚的。苏凡身体不好，再要是把嘉漱带着照顾的话，这哪一天才能去回疆和弟弟在一起生活？现在家里这个样子，还是抓住重点的吧，让苏凡早点去回疆照顾弟弟吧！
“好了，走吧，我们去看看妈，嘉漱这会儿还没起来呢！”霍佳敏道。
“姐，我买了早饭，你下去吃吧，我想去看看嘉漱。”苏凡道。
“哦，也是，你也好久没见孩子了吧？”霍佳敏道。
苏凡点头，道：“姐，还有那个楼下的警卫……”
“我知道，我会处理的。”霍佳敏道。
于是，苏凡就和霍佳敏一起下楼了。原本，苏凡和霍漱清是住在三楼的，嘉漱出生后，老太太就让霍佳敏把一楼的一个房间收拾出来留给嘉漱住，方便她去照看。
苏凡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发现婆婆依旧那么神采飞扬，便走进了儿子的房间。
“小苏……”张阿姨正在给嘉漱准备要换的衣服，看见苏凡进来了，忙问了一声。
“张阿姨……”苏凡叫了声，走到了床边，孩子还在婴儿床里安静地睡着。
“平时的话，再有半小时就醒来了。”张阿姨对苏凡小声说。
苏凡没说话，俯身轻轻亲了下儿子的额头。
婆婆说嘉漱长的像霍漱清，可是，这么看起来，其实嘉漱更像曾泉。苏凡看过曾泉小时候的照片，现在的嘉漱，真的很像儿时的曾泉。都说生儿像舅舅，果真是有道理的。只是，希望将来他长大了，不要像舅舅那样背负着家族的希望，那样痛苦的活着吧！
“这孩子睡的可沉了，再怎么吵都醒不来。”张阿姨笑着说。
“辛苦您了，张阿姨！”苏凡道。
张阿姨摇头，道：“能帮你们照顾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别这么说。”
苏凡望着张阿姨，一腔的感激说不出来。
张阿姨微微笑了，轻轻拥住苏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婴儿床里传来“啊啊”的呓语，苏凡和张阿姨看去，嘉漱已经睁开眼睛在吃手了。
苏凡赶紧抱起儿子，儿子“哇”一声就哭了，泪珠子挂在脸蛋上，张阿姨赶紧从苏凡手里接过孩子抱着哄了。
“乖乖嘉漱，看看这是妈妈来了！妈妈在抱着小乖乖啊！”张阿姨道。
可孩子还是哭个不停。
苏凡看着孩子，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她和嘉漱没见面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可孩子居然对她这么陌生了。
张阿姨抱着孩子哄啊哄，这时，嘉漱的保姆进来了，张阿姨就赶紧让保姆帮忙给孩子换衣服、喝水什么的，苏凡在一旁站着。
没事，没事，苏凡，等这一切都过去了，都回归正常了，就带着孩子去回疆陪着霍漱清吧！就像之前一样，一切都会好的！
这时，门上传来一个声音，是婆婆来了。
“我的宝贝大孙子怎么哭了？来来来，让奶奶看看啊，奶奶的大孙子！”婆婆说着，就走向了嘉漱。
被保姆抱着哄安静的嘉漱，看见奶奶又扯着嗓子哭了。
“这孩子怎么今天这么爱哭啊？昨天还好好儿的。”老太太道。
“刚醒来，觉气还没撒完呢！”张阿姨解释道。
“是吗？我就说嘛，嘉漱那么乖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哭呢？”老太太说道。
“一会儿就好了。”张阿姨说。
苏凡便对婆婆说：“妈，我们出去吧，您吃了早饭没有？”
“哦，我吃了一点，你姐说你买回来的很好吃。”婆婆说。
苏凡微微笑了道：“那您出去再吃点吧！”
“哦，迦因，那个小飞，怎么我说什么都不知道啊！我问他怎么他妈电话没人接，他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失忆了？”婆婆问。
苏凡愣住了，她很想和婆婆说“失忆的不是他，是您”，可是，这样的话根本不能说。于是，她想了想，道：“妈，您认错人了，他不是小飞，小飞在京里呢！外面那个人啊，是孙小姐那边的警卫。”
婆婆盯着苏凡，好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什么孙小姐？警卫？”婆婆道。
“就是那个孙小姐啊，您老在新闻里看的那位的女儿啊！”苏凡微笑着解释说，“就是您儿子的顶头上司，您晓得了吧？”
婆婆这才连连点头，看向客厅中央站着的那位年轻的战士。
“真是警卫？不是小飞？”婆婆问。
“不是小飞。”苏凡解释道，“我和孙小姐一起出来有点事，孙小姐走了，怕我没人保护，就留了一个警卫给我。”
“那你，你这是又要走？”婆婆问。
“嗯，我下午就回京里。”苏凡道。
婆婆没说话。
“妈，过几天念卿也就回来了，我妈会带着念卿一起回来。”苏凡见婆婆有点情绪低落，道。
“念卿回来了？”婆婆问。
苏凡点头。
“那孩子啊，每次见的时候就长高一截，现在是不是比我高了？”婆婆问。
苏凡笑了，霍佳敏也笑着说：“妈，您以为您孙女儿是孙悟空啊，会随意变化身高？”
“我孙女儿长的就是高嘛！看你说的什么话！”老太太说道，就对那个警卫笑着说，“小伙子，对不起啊，阿姨啊，年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记性也不好，把你当成我们家小飞了。你别怪阿姨啊！”
警卫忙说：“不会不会，夫人，不会。”
老太太笑了，请警卫坐下一起吃早饭，警卫明显是一愣。
虽说在加入孙小姐的警卫连之前，他也老战士了，见过的干部家属不是一个两个，可是，像霍书记家人这样和蔼的，还真是不多。霍书记的父亲曾经是华东省的省长，现在的覃春明书记都是霍省长一手提拔的。从覃书记的做事来看，霍省长也是一位难得的有远见的领导，至于霍书记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一位领导的家属，果真也就是这样的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
苏凡看了警卫一眼，见对方有点不知所措，便赶紧微笑着打圆场，道：“妈，我们刚才在外面吃完了才进来的。”
老太太这才放过了年轻人，坐在餐椅上和女儿聊了起来。
年轻的警卫望向苏凡，苏凡对他笑了下，然后就站在餐桌边帮婆婆打开餐盒。
没一会儿，嘉漱就被张阿姨抱着出来了，苏凡听见孩子的声音，忙走了过去。
“来，让妈妈抱抱，小乖乖！”苏凡向儿子伸出手，嘉漱看了眼张阿姨，又看向苏凡，这才把小手伸了过去。
苏凡赶紧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哄着逗着。
其他人都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笑了。
这天早上，苏凡一直在家里带着孩子，婆婆要出门去买东西，苏凡也推着儿子的婴儿车跟着。
路上碰见的熟人都和老太太打招呼，老太太就说“我儿媳妇儿和孙子回来了”。
苏凡看着婆婆这么开心，心里也不禁自责了起来。婆婆肯定还是很想和儿子一家在一起的，可是，霍漱清那么忙，而她自己身体也不好，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办法很好的照顾，何况一个患了老年痴呆的婆婆？
不行，苏凡，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早一天把一家人接去回疆，早点团聚。不能再让姐姐姐夫辛苦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一阵子，去美国陪陪桐桐，而不是整天被婆婆缠在这里没办法出门。
附近的这家超市，苏凡也是来过几次的，婆婆也带着家里的阿姨，看起来是要准备一顿大餐的样子，让阿姨买这个买那个，结果一下子就买了好多。可是，因为超市比较近，几个人走路过来的……
“没事，夫人，我来拿吧！”年轻的警卫员主动上前道。
苏凡还没开口，老太太就笑着说：“小伙子，辛苦你了，等会儿到家了，阿姨请你吃好吃的。”
警卫员笑了下，撸起袖子，拎起了四个超大购物袋，就大步走出了超市。家里的阿姨赶紧快步追了上去，苏凡推着婴儿车，和婆婆在后面跟着。
“到底是当兵的，走路就是快。”婆婆笑着说。
苏凡点点头。
这个早上，对于苏凡来说，是久违的和婆家相处的时间。都说婆媳矛盾多，可是，苏凡一直都觉得婆婆是个非常好的婆婆……当然除了刚开始她和霍漱清重逢的那些时日，婆婆对她很排斥之外……
家中阿姨们忙碌着准备午饭，苏凡本来劝霍佳敏出去放松放松，霍佳敏还是没有走，一直在家里和母亲、弟媳还有小侄子待着聊天，直到嘉漱睡着。
“迦因，你陪我出去逛逛吧，很快的，赶着吃饭就回来了。”霍佳敏对苏凡道。
“好啊，姐，你要去哪里逛？”苏凡道。
“榕城中心吧，那边齐全一点，我好一阵子没买衣服了，前几天和桐桐视频，那丫头一看我的衣服，说我跟个老太婆一样的。真是打击死我了！”霍佳敏道。
苏凡笑了，道：“你确实是该多买一点年轻漂亮的衣服了，显得年轻一点。”
“我都五十了，再年轻不就成妖精了吗？我还是别装嫩了。”霍佳敏笑着道。
“姐，你这就错了，不是让你装嫩，是要显得年轻时尚一些。不管什么年纪，都要时尚一点，是不是？特别是女人，绝对不能把自己亏了。”苏凡道。
霍佳敏笑着对母亲道：“妈，我说找她就没错吧！设计师的眼光，绝对不是盖的。”
老太太也笑了，道：“你们去吧，我去找你刘阿姨打牌去了，她们三缺一在等我。”
“别误了饭点啊，妈。”霍佳敏道。
“放心，你们回来了去老刘家里叫我就行了。”老太太说着，就拄着拐杖出去了。
苏凡便跟张阿姨嘱咐了几句，和霍佳敏一起出了门，警卫也一直跟着。
“今天要不你开车？”霍佳敏对警卫员道。
“好的，夫人！”警卫道。
“谢谢你了，我和迦因聊会儿。”霍佳敏微笑着把车钥匙给了警卫。
苏凡想了想，对霍佳敏道：“姐，别去榕城中心了，咱们干脆去望霞街吧！”
“去那边？”霍佳敏问。
望霞街是榕城的一条专卖大牌奢侈品的街道，就在省委附近。
“我前阵子看了几个品牌的春装，很适合你的，咱们就去那边买。”苏凡道。
霍佳敏笑了，道：“你要给我推荐的不是很贵就是很贵的，我哪里买得起？”
“不会的，姐，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苏凡在姑姐耳边低语了句，“我手上有金卡的，随便刷。”
霍佳敏看着苏凡那孩子气的表情，笑了，道：“你啊，真是……”
苏凡也笑了，给警卫说了地址，让他输入了车子的导航系统，车子就离开了霍家的院子。
“哎，前面坐的可是第一家庭的警卫，你这么腐败，小心人家直接给你诉达天庭！”霍佳敏对苏凡低声说道。
“放心啦，没事的。”苏凡笑着说。
然而，就在苏凡陪着霍佳敏去购物的时候，孙颖之的电话来了。
“怎么……”苏凡还没开口说话，孙颖之的声音就穿进了她的耳朵。
“迦因，迦因，我，我找到了，他他真的就在，在这里！”孙颖之的声音里，是她根本不掩饰的欢喜，苏凡的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落了下来。
他，他真的，在那里？
他去那里做什么？他……
“你见到他了？”苏凡忙问。
“恩恩，我见到了，他，他就在我身边……”孙颖之说着，苏凡就听见手机听筒里孙颖之喊了句，“阿泉，迦因的电话！”
苏凡的心，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