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假如让爱多等一天 >第六章 祸从何处(二)
    第六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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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要大摇大摆地走过那道亮闪闪的不锈钢大门,男子忽然拽住我的胳膊,说:“大兄弟,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吃了一惊,忙停住脚步,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事?”

    说话间,我已快速地将胳膊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并且还往后退了两步,很显然,对他有着很强的戒备心,怕他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伤害。

    他脸上堆满笑,分明在极力讨好我,说:“你是学生,对吗?”

    这不是废话嘛,我佩戴着校牌,不是学生是什么?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若不是他叫住我,我根本不会搭理他,他的穿着和长相让我没有任何好感。

    我把目光挪向别处,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说道:“是的。你有事吗?”

    男子的脸上依然笑容可掬,说:“是这么回事,我想找一个人,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她?”

    我不屑地一笑,说:“学校有学生几千人呢,我认识的人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男子用手抻了一下夹克衫的衣角,哦了一声,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说:“要不我说说她所在班级,你帮我给她捎个信好吗?”

    我终于上下打量了一番男子。他黝黑的脸上布满沧桑,看得出,来之前头发是刚梳理过的,可是,长短不一的发丝没有一点光泽,这显然是长期暴露在室外受风吹日晒的结果。这种发质在我的老家经常见。

    男子的穿着和面相的确与眼前这座美丽的城市有些格格不入。我以为,他这种人,只是暂时属于岛城,而岛城永远不会属于他。总有一天他会离开岛城的,确切地说,因为他生活的困顿,而被都市的繁华所抛弃。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大概是这个原因,顿时对男子萌生出了一些同情来。再说,举手之劳的事,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于是,我爽快地说:“当然可以。你说吧。”

    男子脸上又流露出许多笑容来,说:“她是大三音乐系的,名字叫苏曼。你若是见到她,就说学校门口有人找她,让她来一趟……”

    苏曼?我顿时愣住了!大二音乐系只有一个苏曼,不会有错。听说是找苏曼,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猛然紧张起来,不由得心中暗想:这个人和苏曼能有什么关系?他找苏曼会有什么事?

    男子正用期待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我容不得多想,满脸狐疑地问:“你和苏曼是什么关系?”

    男子看了我一眼,吃惊地问:“难道你认识小曼?”

    我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他满脸惊喜,说:“真是太巧了,你正认识小曼?”

    我的脸上依然没有笑意,他并没有回答和苏曼是什么关系,我不会轻易相信他的。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问:“你是苏曼的什么人?找她有什么事?”

    他愣了愣,看得出,他心存顾虑,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定定地望着他,似乎他不把问题的答案说出来,我会把他一口吃下去。

    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说:“这个……我可以不告诉你吗?”

    我说:“不行!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帮你找来苏曼的。”

    他脸上流露着难色,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5

    就在这时,我猛然发现眼前这位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看他的确有点面熟。

    我的目光在男子身上来回逡巡,男子也在上下打量着我。可以确定,我一定见过眼前这个人。我对人的长相特点特别敏感,只要见过的人,会有很深的印象。

    几乎在同一时刻,我看到男子眼睛里露出异样的光芒,很显然,他看我也有些面熟。我俩对视了一会儿,蓦地,我终于想起来了,是他眉间的那颗豆粒大的黑痣提醒了我。

    读高三那年,我和郑雨溪等人去峨山写生,在大巴车上遇到了小偷,他偷了班里一个女生的钱包,我挺身而出制服了小偷,帮那个女生讨回了被偷的钱包。小偷却抱头痛哭起来,说工钱被人偷光,不得已才做了偷盗的事。为了在郑雨溪面前表现出我的大度,我当即给了身无分文的小偷五十元钱。

    让我想不到是,眼前这个男子,就是那年在大巴车上所遇到的小偷!事情过去两年多了,那年我见男子的时间不过是几分钟,若不是他眉间的那颗黑痣,或许我不会认出他。

    我一直以为,世界这么大,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一旦各自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以后将永远无法再次见到对方。可是,有时候,这个世界又小得让人难以置信,不经意间两个人会突然出现在彼此的面前。

    记得,那年,他下车时曾经说,那五十元钱,一定会还的。我从来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我以为,怕是这辈子我都不会遇到他了,还钱的事又何从说起。想不到,今天我真的遇到了他,并且是在这样的一种境况下与他相遇。

    我很快便拿定主意,如果男子没有将我认出来,不再把那年发生在大巴车上的事翻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尊,每个人也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不想让男子难堪,毕竟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七尺之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事,我向来不做。

    可是,男子还是认出了我。他愣愣地看着我,张大嘴巴,用手指着我,说:“你……是你,没错,就是你!”

    我知道男子已经认出我,却假装没有认出他,毕竟那年的事对他来说是极其不光彩的。

    他满脸惊喜地说:“难道你忘了?”

    我还在演戏,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还来回摇了几下头。

    出人意料的是,他却主动提起了那年在大巴车上所发生的事。男子执意要揭自己的伤疤,这不能怪我。他满脸羞惭,说:“那年在大巴车上,我偷了一个女孩的钱包,她是你的同学,你向我要回钱包,还给了我五十元钱,难道你忘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不能再装糊涂,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你。”

    于是,我俩像老朋友似的,彼此握住了对方的手,我触到了他手掌上的顽石般坚硬的茧子。凭他钢铁般有力的手,我还是坚持我以前的观点,他绝对不是一个坏人。

    6

    不等我开口,男子便爆豆子似地打开话匣子:“我叫丁大贵,是苏曼的舅舅,在附近的工地上做工。很久没有见小曼了,今天我想来看看她。”

    我怔了一下,原来他是苏曼的舅舅,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我的脸上充满了惊讶,问:“照你所说,苏曼的妈妈应该姓丁喽?”

    他连声说:“是的,是的。”

    我问道:“据说所知,苏曼的爸爸应该是个很有钱的大老板吧?”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丁大贵既然有苏曼爸爸这样一个腰缠万贯的姐夫,为什么不背靠着这棵大树发财,却又混得这般落魄。

    丁大贵当然明白我这番话的用意,脸上的笑容渐渐没有了,喉咙鼓动了几下,说:“是这样的,苏曼十岁那年,姐姐得病去世了,是癌症。后来,姐夫又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女人。从此,他就与我们丁家人断绝来往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就感到了一阵懊悔,后悔不该问起这些让他感到伤心的事。

    我低下头,一句话都没说。苏曼十岁就没有了妈妈!我的心里猛地一颤,实在难以想象,十岁的孩子失去妈妈会是怎样的心情。苏曼看似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谁又会想到,她的心灵深处居然承受过如此之大的伤痛。

    我心里隐隐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疼痛。这种痛是因为苏曼的不幸才萌生出来的。

    丁大贵看了我一眼,说:“看我光顾自己说话了,倒忘了问你的名字。”

    我答道:“程越,大二美术系的。”

    他一脸感激,说:“程越,这个名字不错。你可真是好心人,那年要不是你的五十元钱,说不定我都回不了家呢。我一年的工钱全被偷了,已经两天没吃一口东西…… ”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撂钱,然后抽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递于我面前,说:“这是那年我借你的钱,我正愁找不到你呢。”

    看样子,他刚发了工钱,要不也不会随身带这么些钱。我当然不能要钱,我俩推让了很久。他依然执意把钱给我,是真心真意的。他扯着我的衣服,差点把我的口袋撕掉。看样子,若是我不把钱收下,他会死在我面前的。于是,我将五十元钱接在手里。

    我说:“你稍等,我这就去把苏曼叫来。”

    我本来可以打电话找苏曼过来,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跑一趟。我刚转过身,丁大贵又叫住我,面露难色,说:“程越兄弟,那年的事千万别让小曼知道,好吗?”

    我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的脚还没有抬起来,他又说:“还有……我是她舅舅的事,你也替我保密吧,好吗?”

    我又点了点头。

    我快步走进了校门,在音乐室里找到了苏曼,她正在练习打架子鼓,见到我,很高兴地跑出来,说:“程越,找我有事吗?”

    见到苏曼那一刻,我心情忽然沉重起来,说:“学校门口有人找你,你快点去吧。”

    她吃惊地问:“谁?”

    我略微想了一下,说:“不认识。好像是从你老家来的吧。”

    苏曼似乎想到了什么,说了声我马上就去,说完她快步下了楼。看得出,她的神情有些慌张。

    我从音乐室出来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丁大贵的出现,更加证实了我的判断,那年凭直觉我就感到他不是坏人。那年的直觉今天终于得到验证,我或多或少有了些心安。

    吃晚饭的时候,见到苏曼,我并没有问她什么,她却主动地对我说:“找我的是个老乡,听说我在这里上学,就找了来。”

    我满脸惊诧,不知道苏曼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一番话,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脸变得绯红,然后头垂了下去,才把目光从她那红润的脸上挪开。

    我并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撒谎,可我为她的这个举动而感到不齿。不过,我并没有将她的谎言说破。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尴尬地冲我笑了一下,说了声我还有事,便转身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猛然觉得苏曼这样一个时刻追求时尚的女孩,在她心爱的男孩面前,极力掩饰可能会影响自己完美形象一些事实真相,我还是能理解的。

    7

    苏曼十岁时妈妈就去世了!因为这件事,我感到苏曼看似豁达坚强的心灵背后,一定是无比脆弱。从此,我和苏曼说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会伤及到她。她这样遭受过不幸命运的女孩,我不想对她再造成二次伤害。在我看来,她已经很不幸了,伤痕累累的心灵已经无法承受任何打击。

    大概是这个原因,有几次我想直接和苏曼把事情挑明,告诉她,我心里只有郑雨溪。除了郑雨溪,我不会接受任何一个女孩的示爱。可是,有几次,话都到嘴边,还是没有勇气把话说出来,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进肚子。

    苏曼是一个伤不起的女孩,我不想伤害到她。

    都是大二了,我和苏曼之间的事,一直悬而未决。当然,我和郑雨溪也没有任何结果。不过,我们彼此之间都是心心相印的好朋友,只是那一层薄薄的神秘的窗户纸却怎么也无法点破。

    大二快要结束的时候。那天,我正在教室上课,徐老师急匆匆推开了教室门。她冲我摆了一下手,说:“程越,你过来一下。”

    我快步走出教室,她并没有让我去办公室,在楼道的拐角处,她停住脚步。

    她的脸色与以往有一些不同。她用充满忧虑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爸爸给我打来电话,给你请了假,说家里出了点事,需要你回家一趟。”

    我不是小孩子了,当然知道爸爸让我回家一定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学校离家那么远,又怎么会让我回去呢?

    我问:“徐老师,我爸说是什么事了吗?”

    徐老师说:“没有。”

    我哦了一声,又问:“我什么时候走?”

    徐老师看了一下表,说:“时间还来得及,现在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