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假如让爱多等一天 >第五章荒唐的电影票(七)
    第五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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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已经暗下来,我走出办公室,慢腾腾地走在了通往教学楼的路上。这个时间,同学们正在上晚自习,路灯下,一个人影也没有。到教室的那段路仅几十米远,我却仿佛走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教室的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见我进来,教室里顿时静了下来,这种阒然无声的静寂,让我感到有些后怕。

    我一步步向座位走去。

    我注意到郑雨溪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我和大二音乐系的学生打架的事,早已像一枚重型炮弹在班里爆炸了。同学们已都知道我被有“阎王爷”之称的刘主任抓了去。尽管大家还不知道事情真相是怎样的,可他们清楚,我即将面临着严厉的处罚。

    尽管这次打架我以一敌三并没有吃多少亏,可是,我走进教室看到了班里的同学,特别是见到郑雨溪的时候,猛然感到心中涌起了莫名的委屈。那一刻,我想哭,是放声大哭。可是,我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在全班同学面前痛哭流涕,该会多么不成样子。我不想让班里的同学看到我落魄的模样。

    我感觉天就要塌下来。

    我趴在了桌子上,脸袋里乱作一团。

    大概因为我的缘故,教室里一直很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从座位上下来四处走动。

    过了许久,有人小声喊我的名字。是郑雨溪在叫我,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她担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勉强笑了笑,说:“放心吧,没事。”

    尽管我心里早已溃不成军,但在郑雨溪面前,必须假装很强大。

    教室里没有镜子,我当时无法看到自己的窘态,可我知道我的笑一定比哭还要难看一百倍。她美若樱桃的嘴巴动了几下,似乎有话跟我说。 可是,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开了,徐老师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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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老师脸上的表情依然凝重,她冲我说:“程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徐老师迈着节奏感极强的脚步走远了。脚步声很优美,我却没有心情去享受。

    去了办公室,徐老师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看完电影后坐着苏曼的车回学校及大二音乐系的男生滋事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不过,我没有提及送郑雨溪电影票而她又将票送给苏曼的事。

    徐老师叹息一声,说:“这件事责任原本不在你,你却先动手打了人……”

    从她充满忧虑的脸上,我已经预感到这件事恐怕会很棘手。果然,片刻后,她说:“刘主任的处理意见是,让你暂时回家反省一段时间……”

    “回家?”我的脑袋顿时大了起来,这件事若是让父母和村里人知道了,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啊!我问,“除了回家反省难道没别的处理方案了吗?”

    徐老师面露难色,她轻摇了一下头,说:“另外三名学生也要回家反省的!”

    我的眼泪快要淌出来,用哀求的语气问:“徐老师,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吧。”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知道,刘主任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原则性很强,是轻易不肯改变主意的。”

    我脑子里一团糟,怔怔地站在徐老师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不过,我跟刘主任沟通过了,他说会尽快让你返校的。”

    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种结局。我真的不敢去想,当我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时,时常以儿子为骄傲的爸爸和妈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我又该如何去面对他们及村里的父老乡亲。

    徐老师见我心情很差,又安慰我几句,才让我回了教室。

    回到宿舍,我倒头便睡。连洗刷的环节也省略掉了。整个夜里,我时睡时醒,迷迷糊糊地就听到了起床号的声音。

    吃过早饭,我回到教室,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和以往相比,没有任何不同之处。整个上午也是这样的,我一直在教室里上课。并没有人催我离开学校。我暗自纳闷,怎么没有动静?难道刘主任又改变主意?但愿如此,我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祈祷。

    可是,吃过午饭,接到通知让我去学管处,我稍微有些放松的心倏地收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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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慢腾腾地来到学管处,一位年轻老师让我先在办公室等着,说刘主任有事待会儿才来。于是,我规规矩矩站在了办公室里。

    刘主任的办公室在隔壁,我待的地方是一个专门用于训斥违纪学生的房间。

    尽管不断有老师进出办公室,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会我。已经上课了,还是没有人理我,我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发毛。

    又过了些时间,我猛然听见刘主任的办公室好像有人在争吵,并且争吵声越来越大。我能清楚地听到是一个女生和刘主任发生了争执。女生的声音我感觉有点耳熟,像在哪里听到过,因为隔着一堵墙,我无法辨别出她是谁。

    我感到很好奇。屋里就我一个人,我往前走了几步,离那边的争吵声靠近了一些。我隐约听见,那个女生居然敢冲着刘主任拍桌子。我朝墙边靠近了一些,侧着脑袋,几乎把耳朵贴在墙上,终于隐约听到一些声音,女生喊道:“这件事因我而起,要处罚就处罚我吧!程越是清白的。”

    我顿时明白了。女生是苏曼。为了我的事,她在和刘主任据理力争。

    刘主任是人见人怕的“阎王”,别说是女生,就是男生见了他也吓得绕道而行。想不到,苏曼竟然丝毫不惧怕刘主任,听得出她的情绪很激动,说话的声音完全压制住了刘主任。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刘主任竟然拿苏曼毫无办法。

    两个人争吵了一些时间,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透过门窗玻璃,我看见,苏曼气呼呼地甩门而去。看得出,她并没有把刘主任说服。

    苏曼落寞的身影从楼道上走过去,渐渐地从我原本狭窄的视线里消失。

    我原本对苏曼有一些怨恨的,毕竟这件事是因她而起。可是,就在她从窗外走过的一瞬间,我对她的恨意顿时荡然无存。相反,我心里还萌生出许多对她的感激来,并且,还有了一种“并非我一个人”在战斗的感觉。

    自从我摊上这种事,平时的朋友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仿佛感觉到我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悲怆。此种情况下,就是有人能说几句安慰我的话,我也会感激零涕的,又何况苏曼为了我,竟然去和刘主任发飙。

    外面的楼道上安静下来。我伤心到了极点。

    我听到楼道上又有脚步声传来,便扬起了头。我忧郁的目光穿过窗户玻璃,看见一个男子走过去。

    我顿时万箭穿心般的难受,刚走过去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含辛茹苦把我从小养到大的爸爸。

    原来,刘主任已给家里打了电话,让爸爸来学校接我回家。

    我肝胆欲裂,第一眼看到爸爸的那一刻,泪水终于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爸爸脸上布满沧桑和焦虑,听说儿子在学校里出了事,走得太仓促,以至于裤脚上还粘着一块泥巴。

    我张了张嘴巴,想喊一声爸,可是喉咙已被完全堵住,哽咽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喊出来。爸爸怒视着我,我见他的眼里盈满泪水,若不是他在刘主任面前极力克制,眼泪怕是早已流下来。

    爸爸怒吼道:“小越!你居然做出了这种事!”

    从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叫我小越,现在我都比他们高出一头多了,爸妈还是称我小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爸妈才能将那个屡屡扎得我心痛的“小”字去掉!难道我在爸妈眼里果真是永远都无法长大的孩子?我想,大概是这样的。

    我羞愧难当,头垂得很低,连看爸爸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爸爸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冲上来,重重地给了我一巴掌。

    我的脸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小到大,爸爸从来没有打过我,甚至很少骂我。爸爸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从来没和谁吵过架。可是,他赶了近千里路来到学校,见到我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结结实实地给了儿子一巴掌。我感到一阵刀绞般的难受,我想爸爸比我也好受不了多少。

    爸爸第二次将手扬起来的时候,刘主任拦住了他。我的脸仍然火烧火燎的疼,可我并没有怪爸爸,反而觉得,他若能多打我几下,心里反而会好受一些。

    爸爸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很昂贵的香烟,直往刘主任手里塞,刘主任不抽烟,用手将香烟一次次挡了回来。

    爸爸嗫嚅着说:“刘主任,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小越这一次吧。”

    刘主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板着脸,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当然也有学校的规章制度,违反了学校纪律就是要受到处罚的。这个你应该知道。”

    爸爸虾着腰,连连称是。可他并没有放弃,还在不停地向刘主任为我求情。那张“条形脸”生就了一副铁石心肠,爸爸的话能一次次将我感动得泪流满面,却无法将他打动。

    那一刻,我真想跑上去用拳头将那个条形脑袋打个粉碎,可是,我知道为了能跨进这所学校的门槛,全家人付出了太多的艰辛。我深深地眷恋着这个校园。我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

    爸爸见无法让刘主任改变主意,只好垂头丧气地说:“小越,咱们回家吧。”

    爸爸和刘主任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和我从办公室里出来。爸爸和我从楼里出来时,小声说:“小越,我们先找个旅店住下来。到了晚上,我买些东西去刘主任家一趟,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姜还是老的辣,我暗自佩服爸爸的老道。

    一路上爸爸不停地叹息:“你若是回了家,可怎么向全村人交代,咱程家人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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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是一名乡村医生,很爱面子,有时候把脸面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我知道,若是村里人知道我在学校闯了祸被赶回家,对爸爸而言,简直比挨了耳光还难受。

    爸爸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小旅馆,我俩住了进去。刚走进房间,他就开始训斥我,我一声不吭。最后,我和爸爸都落了泪。晚饭,爸爸买了热乎乎的蒸包回来,我和他都吃得很少。

    天黑下来的时候,爸爸出了门。我知道到刘主任家里去了。爸爸从来没有给人送过礼,为了我,却做起了他一向所不齿的事情。

    爸爸走后,我一直坐在旅馆的木椅子上等他。很晚的时候,爸爸才回来,他的手上拎着两瓶酒,还有茶叶。他叹息一声,说:“刘主任倒是个正派人,东西一点都没收,我费了一晚上口舌,也没能打动他。”

    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灯光下,我瞥了一眼爸爸,恍然间感到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他正弓着腰坐在床头处,用手支着额头在思索着什么。我又是一阵刀割般的难受,小声说:“爸,对不起。”

    爸爸忽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我,过一会儿,终于笑了一下,说:“小越,也不要太自责。其实,受到一些挫折对你来说,并非一件坏事。一个人一辈子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接下来,他又开导了我一阵子,说:“这点事算什么,和人生相比,还不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爸爸年轻时读过初中,遇事他也能说出一些道理。我连忙点头称是。

    他又和我聊了一些近期的学习情况,说:“等回到学校,你可要把落下的功课补上,不能因为这件事误了功课!”

    我喃喃地说:“回了家,可怎么给村里人说?”

    爸爸紧皱眉头,想了片刻,说:“实话实说呗,家丑实在捂不住,就外扬吧。”

    我没吭声,看了一下表,说:“天不早了。睡觉吧!”

    我也困了。于是,上了床。等躺在了床上,又睡意全无,我能感觉到,爸爸一直也没有睡,他在床上不停地翻来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