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都市小说 > 公考 >第十一章 蚍蜉要撼树(二)
    第十一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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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预定计划,冯家伟本想直接到北阳区环保局反映问题。吃过早饭,他刚要出门,手机响起来。

    是陌生号码。冯家伟的胸口莫名地动了一下,赶紧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的陌生男子,自称是区环保局的,问他是不是叫冯家伟,是不是写过反映雷氏集团建化工厂的《建言书》。

    冯家伟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有人关注了。于是,他又连声说是。

    对方姓赵,是环保局的副局长,有事想找冯家伟谈谈,让他今天上午去环保局一趟。

    冯家伟一阵惊喜,他反映的问题终于引起环保局领导的关注了。他刻意打扮一番,快速出门。

    走进区环保局的大门,冯家伟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并非因为马上要见到赵副局长,而是想到蓝海茵和许谦。上楼的时候,他心里有些紧张,生怕碰到这两个人,以至于尴尬得没处躲藏。

    赵副局长四十来岁,是个一脸横肉的胖子。他让人把冯家伟带到会议室,然后打电话。

    会议室里没有人,椭圆形会议桌的中间摆满青翠欲滴的花草,四周摆放着许多木椅子。

    过了些时间,门开了,几个人鱼贯而入。

    冯家伟连忙起身,几个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在会议桌前坐下来。等他们坐定后,相互交谈一阵,赵副局长才扭头睨视冯家伟一眼,说:“冯家伟,你也过来坐吧。”说完,他指指对面的椅子。

    冯家伟刚坐下,脑袋“嗡”地响起来。对面四个人除了赵副局长,他都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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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是许谦,另外两个是孟原和刘磊。

    孟原就是当初在万泉酒店面试冯家伟的孟经理,那张长条脸没有任何拓宽。

    冯家伟离开万泉酒店时,孟原已是酒店的副总,刘磊是人事部经理。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能见到这两个人。早知道这样,就是脖子上架把刀,他也不来。

    冯家伟脸色通红,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赵副局长说:“冯家伟,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环境监督科的许科长,这两位是雷氏集团的孟总和刘总。孟总是雷氏集团刚任命的化工公司的总经理,刘总是项目经理。”

    不等赵副局长将话说完,孟原抢先插话:“其实,我和家伟以前是同事,他一心想考公务员,不能把精力放到工作上。后来,他离开酒店,听说一直在考公务员,也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

    冯家伟对此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在四个人面前,他想不起该说什么,即便说了,感觉也没用。

    许谦接过话茬,说:“我和冯家伟也认识,之前他投资过地下化工厂,我带执法队员查封时,他还试图暴力抗法呢!”

    两个人的话刻薄到极点,仿佛将一条鱼摁在案板上,把鳞片一片一片地揭下来。

    赵副局长一脸惊讶,说:“原来你们都认识呀,那就更好沟通了。家伟啊,我们已经看过你的建言书。你提到的问题在局长办公会上也进行了讨论研究,有些观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雷氏集团投资的这个项目经过多方论证,在征地和立项各方面程序合法。可不像你以前的化工厂是违法的。为了消除影响,我代表局党委在这里召开一个说明会,就一些问题与你进行沟通,主要目的是为了消除误会,促进理解。”说完,他瞄了孟原一眼。

    孟原干咳一声,说:“我代表投资方对这个项目的情况进行说明……”他不屑地看冯家伟一眼,开始读准备好的材料。

    自始至终,冯家伟一句话都没说,其实也没有他说话的机会。他抬头看四人一眼,他们一脸盛气凌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哪是说明会,分明是他在接受对方的审讯。

    孟原读完材料,赵副局长面无表情地说:“许科长,你再把情况通报一下。”

    许谦的脸还是那么滑润,说:“我们近期组织专家团队对雷氏集团即将上马的项目进行了综合评估,并未得出存在严重污染的结论……”他也拿着一份材料,慢条斯理地讲着。

    赵副局长说:“各方都对于雷氏集团的投资项目分别作了说明。冯家伟,你也听到了,项目没有任何问题,你的《建言书》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对于这件事你四处散布谣言,还在网络上发布一些不负责任的帖子。按理说,资方可以追究你法律责任的。雷总宰相肚里能撑船,非要我们找你来当面澄清。现在事情弄清楚了,我看……你回去后就把网络上的帖子删除吧!”

    冯家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脸红得像抹了猪血。他禁不住想起在病痛中苦苦挣扎的何莉,又想到相继离他而去的方莹、蓝海茵。

    蓦地,一股无名怒火在他心中燃起。

    对面四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冯家伟像一头疯牛猛地站起来,额角的青筋绷得老高,大声喝道:“这个项目污染环境,必须停下来!”

    四个人顿时惊呆了。

    许谦缓缓站起来,说:“冯家伟,你以前还无证经营化工厂呢!就凭这一条就能罚你倾家荡产!你倒好,那边刚停手,这边就耍起无赖!”

    大概是无赖两个字刺激到了冯家伟,压抑在他心间的屈辱与愤懑,像火山一般爆发。他厉声说道:“我就是无赖,怎么了?这件事你们不给出让我满意的答复,我不会罢手!区里解决不了,我到市里反映问题……”说完,他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6

    冯家伟给冯娟打电话时,冯娟说,雷氏集团刚与村委会签定土地租用合同,听说价格比原来还高了一些。村支书找她了解过冯家伟的情况。

    最后,冯娟问:“你那天去村支书家究竟说了什么?”

    冯家伟犹豫一下,说:“姐,你别管。”

    冯娟不再问:“别惹事就行!”

    雷氏集团的化工厂丝毫没有停下的痕迹。冯家伟仔细想想,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就凭自己一个穷小子在网上发帖子,再找到村支书使一个毫无新意的离间计,就想让雷氏集团取消亿元的投资计划,这也太不把雷氏集团当回事了。

    经历了这件事,冯家伟意识到,仅凭他一个人是无法让雷山低头的,只有让村支书发动全体村民才可以让雷山和孟原等人止步。

    意想不到的是,冯家伟再次来到村支书家时,村支书变成一只疯狗,冲他一阵狂咬:“你算什么志愿者?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给我滚!”

    许多村民都冲他喊叫,有的挽起袖子要揍他。

    一时间,冯家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原本想给村民们讲些道理,从而说服他们站到自己这边。见是这阵势,他怕给冯娟添麻烦,只好灰溜溜地骑着摩托车走了。

    刚回到家,冯娟就打来电话质问:“家伟,你疯了吗?雷氏集团的事你也管?若是你把工厂搞黄了,村里的路谁来修?我和你姐夫的工作去哪里找?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冯家伟一声没吭,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事情并不像冯家伟想的那么简单。在看得见的利益面前,没有人和他这个另类为伍。他忽然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荒诞。

    雷氏集团投资建厂,原本皆大欢喜的事,一个毫不干系的人,捣哪门子乱呢?

    若不是因为这件事,说不定还能发表几篇稿子呢。为了这件事,他已很久没有写字了。想到这些,他真想打退堂鼓。

    可是,想到死去的何莉,又让他心中燃起熊熊烈火。既然没有人与他站在一起,那么他就孤军奋战。

    7

    冯家伟正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时,陈鸣鹤打来电话。

    陈鸣鹤和雷山已经达成合作协议。一切敲定后,他想让秦松出任雷氏化工厂的总经理。可是,雷山当即拒绝了他的要求,并明确指出总经理一职必须由雷氏集团的人担任。

    陈鸣鹤提出让孟原出任。孟原虽是雷氏集团的高管,但毕竟与他熟识,总比完全陌生的人要好。庆幸的是,雷山同意了他的提议。

    刘磊整天哈巴狗似的跟在孟原身后,孟原便推荐刘磊做项目经理。

    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冯家伟不知从哪个茅坑里钻出来,冲他们一通乱咬。

    他们压根儿没把冯家伟当回事儿。可是,不知道雷山在网上见到冯家伟发的帖子,还是别的原因,竟然对这件事很重视,将孟原找去,亲口对他说一定要留意冯家伟的行踪,千万不能出差错。

    直到这时,孟原才将冯家伟当成事。他将说明会的情况如实向雷山作了汇报。雷山绷紧的脸,如同一块磨刀石。孟原心里直打鼓,怕待久了会生事,便急忙告辞。

    孟原心里一直纳闷,他实在想不明白,高高在上的雷山怎么会对连只蚂蚁都不如的冯家伟这么关注。直到刘磊告诉他,冯家伟是方莹前男朋友时,他心中的疑窦才解开。

    拥有过同一个女人的男人,如果一个是针尖,另一个必定是麦芒。这个道理孟原还是懂的。

    说明会的效果出人意料的糟糕,村支书打来电话说,冯家伟又去找过他。更让孟原揪心的是,冯家伟并未删除网上的帖子,时间久了,点击量也渐渐增大。为此,孟原整天忧心忡忡,想着如何将冯家伟搞定。

    孟原最后想起陈鸣鹤。

    孟原还记得,冯家伟到万泉酒店面试时,陈鸣鹤给他打过电话。于是,他对陈鸣鹤说了事情的经过。

    陈鸣鹤气呼呼地说:“他简直就是无赖!”

    孟原说:“陈总能做做他的工作吗?雷总很重视这件事。”

    陈鸣鹤二话没说便应下来。

    冯家伟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挚友鸣鹤”四个字,一时间竟忘了接听。

    因为化工厂的事,他们很久没有联系了。生活中少了陈鸣鹤,冯家伟感到自己仿佛被锁进笼子,在原本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满腹的怨言和牢骚无处倾泻,只能独自在漫漫长夜里承受孤独带来的苦痛。有几次,他将陈鸣鹤的手机号码翻出来,但想到化工厂的事,又将手机放下。

    自从和陈鸣鹤闹翻,冯家伟总觉得自己做得的确很过分。他也想找机会给陈鸣鹤道个歉,可是拖到现在居然连电话也没给陈鸣鹤打。

    想不到,陈鸣鹤主动打电话找他。

    冯家伟按下接听键。

    沉默片刻,陈鸣鹤才说:“家伟,中午一起吃饭吧。”

    冯家伟迟疑地问:“有什么事吗?”

    陈鸣鹤的声音冷冰冰的,说:“万泉酒店,你来了再说!”

    冯家伟胸口像堵团棉花,说话也磕磕绊绊,问:“还……有谁?”

    陈鸣鹤说:“乘峰。”说完,他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