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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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面试，冯家伟自我感觉还不错。他回想一遍面试的过程，并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暗自沾沾自喜，过些时间，他到北阳区团委上班将是十之八九的事了。其实，他也不必着急，再过几十个小时结果就见分晓。
第二天，蓝海茵打来电话，说她的面试很顺利，感觉也很好。
冯家伟心花怒放，说：“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吧。”
蓝海茵迟疑一下，说：“我妈熬了鸡汤，还是下次吧。”
冯家伟知道，蓝海茵的妈妈在她身边，便不再说什么。
出成绩那天，冯家伟坐在电脑前不停地刷新网页。上午九时，公务员招录考试的最终成绩终于出来了。
结果是残酷的，也是戏剧性的。冯家伟以半分之差位列许谦之后，然而蓝海茵却以半分的优势名列第一。
看到这个结果的一刹那，冯家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连刷新几次网页，他的名字始终排在许谦后面。他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这个残酷的事实，冯家伟实在无法接受。可是，现实终归是现实，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容不得你讨价还价。不管是否接受，现实都是无法改变的。
冯家伟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一头扎在床上，脑子里浑浑噩噩，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中午时，蓝海茵打来电话，劝道：“家伟，等明年吧，你的成绩这么出色，明年一定行的。”去年这个时候，方莹也说过这句话。不错，跟去年相比，他的成绩的确进步一大步。笔试成绩第一名，够出色了。可是，最终结果与倒数第一没有任何区别。
冯家伟支吾许久，也没说一句话。
蓝海茵问：“家伟，你不会有事吧？”
冯家伟说：“海茵……我不会有事的……”说完，他便将电话挂掉了。
晚上，冯家伟往家里打电话，将没有考上公务员的事告诉父母。冯父叹息一声，没说一句话。冯母接过电话，说：“家伟，这次比上次考得好，明年一定能考上，不就是再等一年嘛！”
晚上下起大雨。在这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冯家伟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冯家伟红肿着眼睛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看他的目光都是怪怪的。他们已经知道结果，可是没有人问他考试失利的事，仿佛压根儿就没这回事儿。
时间是疗伤的良药。日子一天天过去，冯家伟终于恢复以前的说说笑笑。于主任从未问及他的考试结果，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回到之前的平静，仿佛他身上原本就什么也没有发生。
于主任还是那个于主任，在于家伟面前，又板起了那张曾经笑靥如花的脸。
蓝海茵去区环保局报到的前一天，冯家伟和她去了一家叫“恋人鸟”的酒吧。温婉缠绵的音乐，并未给他们带来好心情，原本兴高采烈的庆贺，场面却冷冷清清。
等酒上来，冯家伟一口气喝光两杯啤酒。
蓝海茵愁容满面，说：“家伟，别这样好不好？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难道……我好受吗？”
冯家伟一脸漠然，看了蓝海茵一眼，将送到嘴边的酒杯又放到铺着蓝色布巾的桌面上。
蓝海茵说：“你别一蹶不振好不好？振作点儿，明年还有机会。”
冯家伟深吸一口气，喃喃地问：“明年？”
沉默许久，蓝海茵深情地看冯家伟一眼，说：“家伟，只要你用功复习，明年一定能行的！我……我会等你的。”
冯家伟缓缓抬起头，心里释然许多。尽管方莹也曾一字不差地说过这句话。
即便智商很高的人，爱情面前也会变成弱智。“我会等你的”这句话，不久前曾将冯家伟刺得鲜血淋漓。仅过半年，从蓝海茵口中再次听到这句话，他心里又是暖意融融。
从酒吧出来，他们牵着手漫无目的地散步。直到蓝母打来电话，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在路灯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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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伟又回到以前的日子，除了上班，就是愈加用功地复习。
每次休班，他宁愿独自在宿舍看书也不回家。除非父母打电话催得急，他才匆匆地回趟家逗留片刻，便匆匆地回来。
这天夜里，冯家伟做了个梦，梦见父亲躺在医院里，不管怎么呼喊，父亲都没任何反应。他从睡梦中醒来，全身是汗。早上他一起床就往家打电话，无人接听，心里愈加惶惶不安。
冯家伟请了假，急匆匆地回到家，见父母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见到头发斑白的父母，眼泪险些落下来。儿女的工作和婚事，永远是父母的一块心病。大学毕业三年了，他的工作和婚姻没一样有着落，当父母的又怎能放心？
冯母满脸忧郁地说：“过几天，海顺就要结婚了。他不过是高中生，找的对象却是大学生。听说姑娘个子高高的，长得也好看，在宏运公司财务部上班。”
冯家伟一声不吭。
片刻后，冯母又说：“才两年时间，海顺就成了宏运公司的副总经理，还有司机和秘书……”
冯家伟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分不清哪是苦哪是甜。当初他若不是给方父过生日，徐海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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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海茵去环保局上班后，经常打电话过来，或是在QQ上跟冯家伟聊天，两个人的交往依然密切。
让冯家伟不安的是，蓝海茵上班才几个月，穿戴就有很大变化，以前的清婉和纯真，渐渐被时髦和新潮替代。
这天，冯家伟去邮局寄一份材料，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从超市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老远喊他的名字。他急忙走过去，瞅了许久，才认出是蓝海茵。才几天工夫，蓝海茵又换了发型，原本柔顺的长发变成了俄罗斯式的浅黄色。更让他看不惯的是，头发还烫成了弯曲的弹簧状。
看见蓝海茵的第一眼，冯家伟想起陈鸣鹤讲过的一个真实的故事。
陈母喜欢养狗，陈鸣鹤去宠物市场买来一只金黄色的卷毛狮子狗。小狗很可爱，陈母高兴得合不拢嘴。陈母问他花多少钱，他说三百元。其实真实价格是三千元，怕母亲心疼钱，他去掉后面一个零。
可是过了些日子，陈母打电话让陈鸣鹤有空回家一趟。陈鸣鹤回家后，陈母说：“你看这只狗，毛发变成黑色了，咋回事儿？”陈鸣鹤定睛一看，原来狗毛被人做过手脚。时间久了，露出破绽。
陈鸣鹤讪笑一下，知道自己吃了哑巴亏。
陈母意味深长地说：“鸣鹤呀，生意场上有很多人就像这只狗，千万不能只看表面就妄下定论。假的终归是假的，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
陈鸣鹤若有所思地说：“妈，您的话我记下了，下次我一定买条纯种狗回来。”
陈母笑着说：“不用买了，希望你在商场上别被人蒙蔽。”
直到这时，陈鸣鹤才明白，原来母亲找他来，另有一番用意。
陈母并没有嫌弃那只小狗，至今还精心养着。
自从听了这个故事，每次见到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女人，冯家伟便会想起那只小狗。
蓝海茵身上的这些变化，其实对女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冯家伟心里却有些忐忑。方莹和他分手前，也是先从穿戴的变化开始的。
不过，毕竟冯家伟曾为蓝海茵捡过包，若不是他，蓝海茵便会错过那次考试，她还能到环保局上班？人心都是肉长的，冯家伟笃定地认为，纯真、善良的蓝海茵是不会离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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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前一天是蓝海茵的生日。冯家伟买了一块手表，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还是“恋人鸟”酒吧，他们坐在临窗的桌边。天空飘着雪花，冯家伟心情很不错。
蓝海茵惊叫一声：“雪花真美。”
冯家伟笑得很甜，说：“海茵，雪花是你的生日礼物，你就是白雪公主。”
可是，冯家伟将手表戴在蓝海茵雪白的手腕上时，蓝海茵不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家伟，咱俩的事，我跟爸妈说了，爸爸说和你在一起好是好，只不过……”
冯家伟当然明白她后面那些未说的话的意思，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
蓝海茵看一眼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幽幽地说：“爸爸说你目前的工作不稳定……”
冯家伟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蓝海茵说：“家伟，你可要用功啊。为了我，明年你无论如何都要考上！”
冯家伟使劲地点头，说：“海茵，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蓝海茵用手刮了一下冯家伟的鼻尖，咯咯地笑起来。
他们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地上已有一层厚厚的雪。
冯家伟试探着问：“海茵，要不我找个时间去见见你爸妈吧，咱俩的事……还是早定下来吧！”
蓝海茵面露难色，说：“这事儿我向爸爸提过，爸爸说等你考上公务员再说。”
冯家伟的喉咙蠕动几下，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7
时间如风走云飞。过了春节，根据往年的经验，公务员考试的简章应该很快下来了。
冯家伟不敢懈怠，再次投入到复习之中。
这天，于主任打来电话，让冯家伟到她办公室去一趟。他们的办公室距离几米远，随便喊一声，冯家伟就过去了，她居然打电话，真是小题大做。
冯家伟不敢怠慢，快步来到她的办公室。她正在电脑前浏览网页，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
于主任笑眯眯地问：“你今年还考公务员吗？”
冯家伟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睨视了她一眼说：“考。”
于主任语重心长：“小冯啊，你知道‘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吗？”
冯家伟点点头。于主任面色凝重，说：“小冯，我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想考公务员，你不觉得现在的工作很不错吗？”
冯家伟对现在的工作真的很满意，说：“是不错，可……”
于主任站起身，走到沙发前坐下说：“小冯，昨天开中层领导会议，王总说你是个人才，想对你重点培养。会上研究过了，过几天让你去人事部。孟经理就要升为酒店的副总经理了，人事部经理一职由你来担任。”
王总是酒店的总经理，说话是算数的。冯家伟一脸茫然，心里一阵突突直跳。
来酒店上班，不过是暂时找个工作。他只是这里的过客，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更长的时间，终有一天他会考上公务员离开酒店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提拔重用。
于主任说：“小冯，王总说了，这件事是有条件的……”
冯家伟低着头，怔怔地看着脚尖。
于主任笑了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不要再报考公务员了。毕竟酒店培养一名管理人员，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冯家伟杂乱无章的大脑终于理出一些头绪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原来，他被提拔重用是要付出代价的。
冯家伟暗自哼了一声，想都不想便说：“于主任，请您转告王总，我谢谢他的好意。不过……公务员我一定要考！”
于主任脸上的微笑顿时消失，说：“小冯，你不要急着答复我。你好好考虑一下，公务员可不是想考就考得上的。现在的就业形势这么严峻，你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怕是要后悔的。”
回到办公室，邻桌的同事忙完工作，正在电脑上打游戏。冯家伟每次忙完工作，都要捧起一本本枯燥的书复习。考公务员是一条不归路，他也想过放弃，可是已经无法放弃。如果放弃，暂不说无法风光地出现在方莹面前，蓝海茵爸妈那里也无法交代。
不管怎么说，酒店的这个决定，事实上是对冯家伟工作的认可。他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蓝海茵，蓝海茵先大加赞赏一番，然后问：“你决定了没有？”
冯家伟说：“决定了！”
蓝海茵说：“千万别放弃考公务员。”
冯家伟嗯了一声，说：“我选择继续考公务员。”
蓝海茵咯咯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