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回到家，把所有抽屉都翻了一遍，抽屉里什么都有，除了钱。郑东又把爸妈的衣服兜翻了一遍，除了父亲的裤兜里有些烟丝外，什么也没有。跟爸妈要，郑东想不出理由，要钱的事爸妈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理由必须合理到不行了他们才会掏钱，比如交学费。
郑东找到文明，文明把家里翻了一遍，收获五毛。二人正在发愁，远处轰轰隆隆地传来了大卡车的声音。两个人眼前一亮：卸石子儿能挣钱！拿起铁锨就跑了出去。
离村子不远正在修路，不是修新路，是通到集上的柏油路烂了，补一补，郑家庄附近这一段烂得比较厉害，要大补。
一辆装满石子的大卡车正在停下来，车前车后已经围满了人。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外挥舞着胳膊喊：“走开走开！远点远点！没停稳呢！”人们围着车打转，车一停稳还没熄火，人们就撅着腚噼里啪啦爬了上去，人手一把铁锨呼啦呼啦往下卸，卸完好分钱。身手好的爬了上去，没爬上去的相互埋怨，你拉着我了，我扯着你了，差点打起来！
文明和郑东一看这情景就放弃了，卸石子的人比石子还多！
星期天，按照约定的时间，文明和郑东来到东河小桥等柳翠和小朵。据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可钱到用时并没有变多，两个人的口袋里加起来还是五毛钱。
郑东支好了自行车，走到桥头一跺脚说：“昨天应该把羊牵去卖了！”
“卖羊？你爸打不死你才怪！”文明要去河边撒尿，边走边说。
“不怕我爸把我打死，就怕他会气死。”郑东在桥上踱着步说。
文明伸着头在河里照了照，自己的偏分头经纬分明丝毫不乱，很满意。对郑东说：“你的发型该换换了，过时了！”
“怎么过时了？郭富城头嘛！流行着呢，都是这发型！”
文明说：“你那是中分，现在流行偏分，你看咱这，三七分！”
郑东说：“都差不多！你快别尿了，啪啪啪的吵死人了！快来想想办法！”
文明说：“想着呢，两头都没闲着！”
郑东说：“文明，有没有没有钱能请吃饭的办法？”
文明撒完尿走过来，看郑东那焦急的模样有些搞笑。郑东的发型虽然是中分，但也是经纬分明一丝不苟，脸也比平时白净了许多。文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笑我？你不是也收拾得干净得很吗！”郑东说。
文明更加笑着说：“我们这是干什么呢，跟相亲似的！你还要卖羊！笑死我了，卖羊！哈哈哈哈！”
郑东说：“那你说咋办？”
文明说：“咋办卖羊呗！把猪也卖了！”
“哈哈哈哈……”
郑东往柳何湾方向望了望，说：“算了，我们回去吧！又弄不成事儿！”
文明说：“你咋知道弄不成事儿？你变化真快！”
“大白天的，弄啥弄，我真想回去了！”
文明说：“真想回去？别后悔！”
郑东犹豫了一下，说：“其实应该定在下午，吃完饭天快黑了，还好些！这大上午的，唉！”
文明说：“来了就等着吧！得讲信用，不能放人家鸽子！”
文明又想起一件事，说：“郑八点都弄成事儿了！”
郑东说：“他都能弄成事儿！跟谁？啥时候？”
文明抬眼一看，柳翠和小朵正在走过来，已经离得不远了。
“来了来了！”文明说。
文明想了想，问郑东：“要不先赊账！老贾认识你不？”
郑东说：“不认识。老贾哪认识咱们是谁！”
“要不记村长的账上，村长他肯定认识！”文明说。
郑东苦笑道：“你是以为老贾傻还是村长傻！那还不如记乡长的账上！”
文明顺着东河往远处一望说：“对了！我们干嘛非得吃老贾羊肉面？去我姥姥家！”
郑东没明白：“你姥姥现在卖羊肉面了？”
“那没有，我姥姥家你去过吧？”
“去过，去年跟你一起去过。”
文明说：“姥姥家的樱桃熟了，我还没去吃呢！”
郑东一拍大腿说：“好注意啊！请她们吃樱桃！”
“没错，边摘边吃！刚好姥姥家的香椿芽也该掰了，姥姥一个人掰不完，我们正好去帮忙。中午香椿炒鸡蛋，嘿！”
郑东说：“那还吃什么老贾羊肉面！”
正说着，柳翠和小朵到了。
柳翠和小朵来到近前，都拿眼睛瞪着郑东，弄得郑东受宠若惊！
小朵指着河里说：“郑东！你不是说这水能给草消毒吗？”
“消毒……消什么毒？”郑东茫然地说。
柳翠夸张地瞪了一下眼睛，也可能是她的眼睛比较大，随便瞪一瞪就显得比较夸张。柳翠是想表达愤怒，但是眼睛瞪起来不但不吓人，反而俏皮好看。
柳翠说：“吃了你的消毒草，我们两家的兔子都拉稀了！”
郑东说：“不会吧？我以为不管什么东西洗干净了总是好的！你看那草洗干净后多漂亮，嫩绿嫩绿的！”
小朵说：“漂亮有用吗，不漂亮还不拉稀呢！”
文明跟着附和着说：“啧啧啧！郑东，你怎么干这缺德事！”
郑东看着文明说：“你……”
文明说：“都怪你瞎帮忙洗草！现在一碗羊肉面解决不了问题了，这样吧，现在樱桃熟了，罚你请我们吃樱桃！”
郑东说：“吃多少？”
文明说：“吃一天。”
柳翠扑哧笑了，说：“樱桃还有按天吃的！”
郑东假装思考了一下，一拍胸脯说：“就请你们吃一天，随便吃，包我身上！”
小朵怀疑地问：“你发财了，郑东？樱桃挺贵呢！你有钱吗？”
文明拍拍郑东的裤兜对小朵说：“放心吧，这哥们有实力着呢！”
“今天先吃樱桃，下星期再请你们吃羊肉面！”郑东一拍自己的空裤兜说，说完就后悔了。
柳翠和小朵撇嘴一笑，满脸欣喜，郑东瞬间觉得自己高大了十公分！
既然是去姥姥家，不去集上，就不用骑自行车了。因为走大路绕路太远，沿河边走小路近，但小路比较颠，不如步行更好。文明和郑东把自行车放到在麦地深处，回到路上看了看，茫茫麦浪随风翻滚看不见自行车的影子。
顺着河边朝南走，到第三座桥时过了桥，再直走约一公里就到了姥姥的村子，村口第一家就是姥姥家。姥姥家的房子很小，院子很大。房子就是三间小瓦房，远远看去被树林掩盖，成了树林的点缀。
院子一分为二，中间以篱笆墙隔开。
西院里最显眼的是一片粉红，那是桃树上开的花。桃花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粉红色的花瓣下面已经钻出了点点新绿。挨着桃树的是一片樱桃树，樱桃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红星点点，丰硕难藏。走到树下一看，红艳艳的樱桃密密麻麻，晶莹剔透。东院里全是香椿树。香椿树不显眼，乍一看细条条满树枯枝，可就在那灰褐色的枝节里，吐出了紫红油亮肥嫩的椿芽。
姥姥顶着一条蓝白相间的头巾站在院子中间，脚下围着几只雪白的大鹅，姥姥正在给它们撒粮食。姥姥今年七十一岁，腰杆笔直，面色红润，健步如飞。文明从小就喜欢去姥姥家住，不仅因为姥姥家好吃好玩，还因为姥姥肚子里的故事多。姥姥爱听戏，是铁杆戏迷，只要集上开戏，姥姥必定一场不落。
文明叫一声“姥姥”，直奔樱桃树下。
几只大鹅伸着长长的脖子贴着地皮像蛇一样冲向郑东柳翠和小朵，吓得三个人转身就逃。
文明站在樱桃树下向他们招手说：“不用怕，咬上也不疼的！”
姥姥用身子挡住大鹅，对他们三个说：“别怕别怕！我把它们赶到圈里去！”
柳翠和小朵小心翼翼地走到樱桃树下面。就算被咬上不疼，但那气势也很吓人！
柳翠拨开树叶，一颗颗小樱桃娇小玲珑，真不忍心放在嘴里嚼它！
文明早已把一串都放到嘴里，嚼着说：“嗯！已经熟透了，解渴！”
郑东个子大，一仰脸就叼一颗在嘴里了。
小朵说：“你好像长颈鹿啊！”
小朵摘一颗擦了擦，放进嘴里一咬，汁水就溢了出来，冰凉清甜！
姥姥说：“你们摘着，我去接水给你们洗洗！”
文明看见一个又大又圆的，跳起来摘了，拿在手里想找柳翠炫耀一下再送给她吃。身旁的小朵手快，接过来放进嘴里说了声谢谢，嚼了一口眯起眼睛说：“真甜！”
郑东指着树梢说：“小朵，看！这有个更大的！”
说着使出抓前场篮板球的力气跳起来就够！
小朵一抬头，那颗樱桃正好落在她的鼻子上，把鼻子砸酸了，小朵哭笑不得，把一旁的柳翠笑得前仰后合。
姥姥端着一盆水走过来说：“文明，一会儿把那边的椿芽全给我掰下来，再长就长老了！”
“好嘞姥姥，我们就是来给你掰椿芽的！”
午饭后姥姥摇着扇子和他们唠嗑，唠着唠着在椅子上睡着了，四个人就一起去观赏桃花。文明和郑东吃得太饱了，一走路直打饱嗝，嘴里都是香椿味儿，就坐在桃树下休息着观赏。柳翠和小朵见了花儿非常兴奋，迎着芳香一路雀跃着边看边玩。
看着柳翠和小朵的背影，郑东忽然问文明：“你今天说郑八点怎么了？”
文明觉得在这里说这个不方便，就说：“其实我也没搞清楚。”
文明又问郑东：“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和她俩已经很熟了？”
郑东说：“何止很熟！其实已经超越同学关系了。”
文明点着头说：“是。”
郑东看看太阳，说：“我们应该回去晚一点！”
文明重重地点着头说：“是是！”
柳翠和小朵玩得累了，回来叫文明和郑东：“我们该回去了！”
文明说：“再玩一会儿，姥姥还没睡醒呢，怎好就走！”
柳翠和小朵又玩了一圈，摘了些樱桃吃。又来叫文明和郑东：“走吧，该回家了，再不回天黑了！”
文明和郑东都靠着桃树睡着了，叫了半天不醒。
柳翠说：“我们去跟姥姥说一声，先回去了。”
小朵说：“好。”
两个人告别姥姥出了院子，文明和郑东一骨碌身站起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