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冬！
门虽然是开着的，但是敲门是起码的礼貌。
“是周灿吧？”
殷副科长的丹凤眼有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凌厉。
“嗯！”
周灿点点头。
“进来吧！请坐！”
她的语气还算温和。
周灿走进会议室，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周医生不用紧张，找你过来，主要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您请讲！”
周灿记着乔雨的叮嘱，要机灵点。
暗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你昨天在地铁上是不是救了一个异物卡喉的孩子？”
“是有这回事。”
周灿坦然承认。
“呃……是这样。抢救孩子的行为是值得肯定和表扬的。但是目前那孩子经过检查后，断了三根肋骨，家属跑到医院找麻烦，讨要说法。”
殷副科长的语气一点点加重。
周灿听完后，却是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事啊。
他当时只使用了海姆立克急救法，导致孩子肋骨骨折的可能极低。反倒是那个图雅附二医院的上官医生，两组心肺复苏仍不见效果后，直接加重了按压力道。
这是最有可能导致肋骨折断的。
新闻上也有过不少类似报道，有些医护人员，或者非专业人士，给病人实施心肺复苏的力道过勐，导致病人肋骨折断。
这属于严重的二次伤害。
是因为操作不规范导致的。
“当时孩子陷入昏迷，最先实施抢救的人是图雅附二医院的三位医护人员。其中有一位姓上官的医生对孩子实施了心肺复苏抢救。而我只对孩子实施了海姆立克急救法。肋骨折断应该是他所为。”
周灿努力陈述着当时的事实。
“不不不，这事就是你干的。”
殷副科长立刻予以否认。
周灿察觉到气氛不对了。
虽说图雅总院与附二医院相当于一家人，但是在这种直接利益上，肯定有区别的。
就好比两兄弟，分了家，那肯定各干各的。
大哥赚了钱，拿给二弟花，可能性很小。
二弟亏了钱，让大哥把窟窿补上，同样可能性很小。
如果周灿没陈述实情，殷副科长认为肋骨折断是他干的。
这能够理解。
现在都已经把事情陈述得非常清楚，她虽是个行政人员，但是也懂医学知识啊。
哪种抢救方法更容易导致肋骨折断，她难道会不清楚吗？
还有，她一口咬定是周灿所为，分明就是胳膊肘儿往外拐。
这很不应该。
“想要查清是谁的责任，这很简单，看看孩子的肋骨是断在哪个位置。接近心脏，那就不必我说了。靠近腹部的话，我认。”
周灿强忍着怒气，平静的说道。
殷副科长似乎早就料到周灿不会轻易答应。
一改强势的语气，语重心长的劝道“救活了一名可能死亡的孩子，是一件大好事。医院对你这种积极救人的行为是高度赞扬和肯定的。周医生还很年轻，就算承认那孩子的肋骨是你弄断的，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这是开始做周灿的思想工作了。
“现在医患关系普遍紧张，家属到医院讨要说法。你也就只是走个过场，认个错就行了。后续的赔偿善后等事宜，皆由医院处理。你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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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副科长给出了一系列的承诺。
咋一听，医院如此庇护自家的医生，确实让人挺感动。
只可惜周灿从小就出生在富裕家庭，跟着父母耳濡目染，待人接物，判断各种利害关系，绝非普通人能比。
换成一般的职场小白可能还真就傻傻的答应了。
毕竟面对的可是医务科的副科长。
周灿却没那么容易被忽悠。
“不行！这事明明不是我干的，为什么要承认？”
周灿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的根结所在。
本来就没错，那就无需认错，更不需要医院提供所谓的庇护。
殷副科长的脸色变得略有些难看。
这个年轻的规培生不好忽悠啊！
“周灿，不管这事是不是你干的。你都应该以大局为重，以医院的声誉为重。再让家属这么闹下去，只会让医院的声誉受损。如果你觉得委屈，医院可以给予你适当补偿。”
眼看忽悠不了，她直接提出用好处收买周灿。
让他背下这口黑锅。
“抱歉，我什么补偿都不需要，只要一个清白。”
周灿再次拒绝。
他不缺钱，殷副科长开的补偿条件，他连听都不想听。
压根不考虑。
“周灿，这个决定是经过医务科多位领导共同讨论后得出的结论。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希望你为了维护医院的声誉，从大局出发，接受这个决定。”
她加重了语气，表情也变得严肃。
这是直接以权压人了。
“您口口声声为了维护医院的声誉，证明我的清白，让家属知道这件事不是我干的。这才是真正的维护医院的声誉吧？我就搞不懂了，您一门心思的逼着我扛下这口黑锅，图的是什么？”
周灿也没有再客气。
他也明白医院的领导不能轻易得罪，因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但是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尊严与底线。
没干过的事情，谁也不能逼着他认了。
隐隐的，他意识到这件事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同意是吧？对医院的决定拒不执行，根据员工管理条例，将会暂停你的一切职务与工作，你先回家去冷静思考思考。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殷副科长的语气很笃定，气场也十分强大。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她似乎压根不怕周灿闹。
说明她背后还有人。
能让医务科副科长如此卖力，幕后之人会是谁？
恐怕至少也得是院级领导了。
周灿想到这，不寒而栗。
越大的单位水越深，人事越复杂。
别说他这么个小规培医生，就算是主治级别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少了一两个规培生，医院几乎不会受任何影响。
殷副科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没给他留下任何腾转的余地。
周灿站起身，目光冷冷的盯着殷副科长。
直到对方有些发毛，眼底深处露出一丝季动。
周灿这才不卑不亢道“你们有你们的决定，我有我的态度。这口黑锅我不背，绝不妥协。还有，如果这件事情只是某一位院领导的决定，那您可以转告他，未必能压得倒我。甚至有可能反噬他自身。如果是多位院领导的决定，那就说明图雅已经烂透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周灿这是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殷副科长的脸色剧变，眼中透出的除了愤怒，更有惊恐。
她似乎发现这个规培生远比想像的要强大，要更难拿捏。
“最后一句忠告，人在做，天在看，只有行得正，才不会怕影子斜。”
话落，周灿绝不拖泥带水，留下面色铁青的殷副科长，转身就走。
他倒要看看，这世间究竟黑暗到了何等地步？
还算不错的身家，以及来自父母的强大经济实力，都给了他很大的底气。
另外，这事只需在阳光下一曝光，便没有人能够掩盖真相，也给了他极大的自信。
有些委屈，他可以承受。
有些亏，他不吃，绝不妥协。
七尺男儿，宁肯站着亡，亦不会屈辱的跪着生。
从医务科走出来后，周灿没有再回急诊科。
而是直接买了十只白鼠回了公寓。
打铁还需自身硬。
只有把医术练得更强大，他才能够有话语权，有权重。
甚至有那么一天，强到极致，可以直接藐视一切权势压迫或干扰。
在古代，各阶层按照三教九流严格划分，皇帝、文人、官员、医生、僧道、士兵、农民、工匠、商人。
商人只是下九流的最底层。
现代是法治社会。有真本事的人，那是真的有实力对抗普通权势。
周灿今天受了委屈，他的心中便萌生了一个想法。
有朝一日，争取组建自己的医疗团队，然后把医术做到极致。
跳出医院的权势压迫与束缚。
如果他不愿意，即便是院长来了都不管用。
回到公寓后，他静下心，开始练习医术。
只见他的动作沉稳，神情专注，似乎没受任何影响。
难怪许医生说他身上有着别人所没有的静气。
要是换作别人，哪怕是四五十岁的人，都有可能被气到无心做任何事。
大约忙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公寓门被人打开。
“您请进！”
金铭希推开门，侧身虚引。
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师！”
周灿一扭头，发现是许医生来了，急忙放下手中的电凝刀，起身迎接。
许医生一如继往的严肃。
目光盯着周灿。
“许医生见你没回手术室，有些担心，便让我带着他来找你。”
金铭希在旁边解释道。
周灿的鼻子发酸，刚经历了医院领导的无情与凉薄，许医生对他的关怀只觉得格外暖心。
人间自有真情在。
这个老师待他是真的不错。
“小子，不是加了微信吗？本以为你多少会在微信上说一声。最终你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就回公寓呆着，还有把我当老师吗？”
许医生的语气中充满责备。
周灿请他坐下“这件事比较麻烦，超出了您能解决的能力范围，所以我就没有告诉您。”
如果许医生仍是图雅的三大名刀，仍是主任医师，或许还能替他出面说两句话。
现在的许医生，完全就是搁浅的龙，自身难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许医生严厉的目光逼视着他。
金铭希看向他时，同样透着关心。
人都是有感情的。
看到身边亲近的人遭了难，同情和关心都是本能反应。
“我昨天坐地铁不是救了一个异物卡喉的孩子吗？家属现在跑到医院找麻烦来了……”周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后，许医生的双手紧紧扣着椅子扶手，干瘦的手臂上青筋根根凸起。
脸上充满怒容。
“这也太欺负人了。你先别着急，我打听清楚以后再看看能否想到办法。”许医生到底是久经江湖的老手，虽然极度愤怒，却没有失了理智。
更没有鲁莽冲动。
“我看医院领导分明就是想要保护那个附二医院的上官医生。让真正的救人者来背黑锅，实在太不公平了。”
金铭希气愤的说道。
“只要小周不答应，他们想把这个屎盆子扣小周头上，不一定能成。搞不好，会反扣到他们自己头上。姓上官的医生本就不多，年纪又是三十八九岁的样子。如果我没猜错，很可能是图雅附二医院培养的一张王牌。”
许医生是图雅医院的老人，对总院、附二医院的事情都知道不少。
周灿在医务科就猜到了一些。
殷副科长竭力想要让他背下黑锅，为的就是保护真正闯祸的上官医生。
至于那位上官医生的背景有多强大，周灿一无所知。
所以他才会试着逼问殷副科长。
只可惜人家当领导的，定力深得很。自始至终都没有透露半点真相。
“那上官医生有什么来历吗？”周灿好奇的问道。
“图雅附二最近几年也就只有肿瘤医学科发展得不错。这个上官医生名叫上官砚，研究生学历，专攻肠胃肿瘤。曾发表过一篇关于胃癌消融术的学术论文，登上了SCI期刊，并且引起了一定轰动。他有国内肿瘤医学领域的名气很大，在国外也有一定知名度。是图雅附二医院重点宣传的一位年轻名医。”
目前公认的医学论文最顶级的就是SCI期刊。
虽说SCI也分好几个区级，但是国内医生的学术普遍偏低。
与美国相比有很大的差距。
没办法，人家是全世界顶尖人才的汇聚地，厉害的大牛是真的多。
在国内评审正高职称，其中有一项重要指标便是在SCI期刊上发表了几篇论文？至于影响因子的评分，很多时候都会打个马虎眼。
只有极少数牛B者发表的SCI期刊论文的影响因子评分能超过5分。
上官医生发表的SCI论文能够引起一定轰动，评分应该不会低。
再加上图雅附二愿意把他当成重点名医来宣传，实力肯定不弱。
“上官砚的手术能力也是极好。听说胃肠肿瘤的微创手术，他的能力已经不弱于副主任医师。目前来说，他晋级副高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以他的学术与手术能力，肯定是要成为附二医院肠胃肿瘤学科带头人的。”
许医生把上官医生的大致信息透露出来。
这么牛的一位名医，自然是容不得一丝污点的。
于是，周灿这个小规培生就成了倒霉的替罪羊。
成年人的世界以利益为先。
让周灿做出一定牺牲，保全上官医生完美的名医形象。对医院，对上官砚本人，都是有利的。
至于周灿，因为本身只是规培生，救人时操作失误也是能够被大众接受和理解。
这件事可以完美解决。
只是他们想过周灿的感受吗？
就好比结婚当晚，老婆让别的男人睡一晚。看似损失不大，却没哪个男人能轻易接受。
“小周，我刚进来看到你还能心平气和的练习手术，说明你的心境很平稳。我先去医院问问，到时候有了进展再通知你。”
许医生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后，起身离开。
……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杳无音讯。
周灿的心境依然平静。
就算离开图雅，他也是轰轰烈烈的走，绝不可能让那些卑鄙小人过得舒服。
他早就想好了一些应对手段。
真被逼得离开图雅，他将会花钱将事情真相推上热搜。把所有参与此事的医院领导架到火上烤。让那个上官医生身败名裂。
目前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所以他表现得很平静，耐心等待着结果。
另外，他还有一张底牌。
那便是曹正国。
以他观人识面的本事，觉得曹正国至少有50%的可能替他出这个头。
不过底牌用一张就少一张。
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他不愿轻易动用。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有条微信信息。
能够加他微信好友的，都是熟人、朋友、亲人。
他的心中一动，是许医生发的？
点开一看，没想到是护士乔雨发来的信息。
“听说你出了点事，还好吧？”
连她都知道了周灿出事的消息。
说明周灿的事情已经在急诊科传开了。
真没想到，出事后，第三个关心自己的人会是她。
“我挺好的！就是那些小白鼠糟了殃！”
周灿回了一条信息。
“干嘛，你拿小白鼠泄愤吗？”她现在很可能下了班，不然也不可能秒回信息。
“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不我请你喝杯奶茶，陪你散散心吧！”
“练习手术技能啊！笨蛋！”
周灿的打字速度要比她慢，她的第二条信息居然抢先到达。
主动邀请周灿出去散心，喝奶茶，这可是陆医生向她提了很多次，一直没答应的事情。
她收到信息后，似乎有些羞恼。
发了一排的锤子敲头表情过来。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又是一个吐口水的表情。
周灿不由会心一笑。
与她聊天还挺有意思的。
“哈哈，谢谢乔美人的关心！你的担心并不多余，对于落难的我来说，是一道温暖人心的光。”周灿可不敢让关心自己的人感到失望。
她的善良，必须肯定。
“油嘴猾舌！既然你的心态很好，我写论文去喽！”
发完这条信息后，就再也没反应了。
看来，她是真的忙着写论文去了。
医生也好，护士也罢，学术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加持项。论文又是最能体现学术成就的依据。
与她聊了几句后，周灿的心情好多了。
有时候，能有几个实实在在的朋友，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五点半的样子，金铭希下班回来了。
他们平时上早班，应该是四点下班才对。
金铭希今天晚了一个多小时，很可能遇到了棘手的手术。
“周医生，你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别卖关子。我现在没心情猜谜。”
周灿被停职一天呆在公寓，心里肯定是有压力的。
只是他这人的抗压能力比较强，才能一直保持内心宁静。
殷副科长估计也是故意通过这种方式向他施压。
等着他妥协。
现在双方都在暗自比拼耐心。就看谁最先沉不住气。
周灿衣食无忧，家境富裕，有房有存款，还真耗得起。
“许医生为你的事情，跑到医务科大闹了一场。最后还跑到院办去找医院领导去了。说真的，我都被惊呆了。你这哪是徒弟的待遇，分明就是亲儿子的待遇啊！”
金铭希羡慕无比的说道。
周灿的内心剧颤。
他真没想到许医生为了他的事，居然会以‘待罪之身’，大闹医务科，更是上院办找领导帮周灿。
这份关爱，绝对当起‘师父’二字。
自古以来便有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的说法。
许医生今天为周灿的付出，周灿必定铭记在心。
它日，十倍百倍的报答这份沉甸甸的师恩。
晚上七点多的样子，周灿的电话响了。
本以为是许医生，没想到是杨婵。
班长这时候打他电话干什么？
“班长好呀！”
“出事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要不是我从张主任那儿得知你们急诊科的许医生大闹医务科，压根都不知道你被停职了。”班长永远都是那么的霸道、凌厉。
根本不和周灿客套。
电话接通就是噼头盖脸的一通数落。
“这事你处理不了，说给你听，给你添堵吗？”周灿倒是不怕她。
只是班长对他的关心也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到底什么事？你平时行事挺稳重的一个人，我这前两天还一直听说你在急诊科表现特别优秀，怎么眨眼就出事了？”
看来她平时一直在默默关注周灿。
这倒是让周灿颇感意外。
“能不说吗？”
周灿问道。
“不行！”她的态度坚决。“电话里不说，我就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你们女的好奇心都这么重吗？”
周灿呛她。
“快点说！”
她不耐烦的催促。
只要周灿再不说，她真会过来找他。
“好吧好吧，满足你的好奇心。不过有言在先，这事你别管。”
周灿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
“肋骨不是你按断的，凭什么让你背黑锅？他们这么做，简直就是缺德。等会我找机会跟张主任说说，看看能否帮你说两句话。不过这事主要还是看你们急诊科娄主任的态度。他不答应，院领导多少会有所忌惮。”
话刚说完，周灿就听到传来阵阵忙音。
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班长还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
不过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许医生的地位不够，但是娄主任肯站出来帮周灿说话，性质就不同多了。
从级别上来说，大科室主任的地位仅次于副院长。
急诊科虽然很寒酸，但是在行政级别上，它与其它科室是对等的。
娄主任会不会站出来帮他，这事还很难说。
毕竟要得罪很多人，包括至少一位院级领导，还有附二医院的上官砚。
要知道，上官砚将来有很大可能成为一个学科的带领人。再加上学历、学术、手术能力都很出众，绝对是院级领导的有力竞选者。
娄主任不可能不去权衡利弊。
……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周灿起床晨跑，仍然没有收到许医生的任何消息。
彷佛，许医生把他的事情遗忘了。
如果不是从金铭希那儿知了许医生为他所做的一切，他真的有可能这样认为。
现在，他却是明白。
许医生很可能位微人弱，即便冒着巨大风险，全力为他争取一个公道。最后失败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主治，根本没办法撼动幕后的院级领导做出的决定。
这便是残酷的现实。
本以为今天又是抓着小白鼠疯狂练习医术的一天。
没想到接近八点的样子，周灿接到了一条信息。
不是许医生发的。
而是医务科的辛科长。
“周灿医生你好，请于今天8点左右来医务科2号小会议室。医务科科长：辛万山。”
值得科长亲自给他发信息，说明许医生昨天大闹医务科，已经有了一定作用。
通常，只有事情有了稳妥的解决方桉，才会由一把手亲自出面。
否则，多是二把手或者‘临时工’出面先摸摸底。
能拿下最好，万一拿不下，也能有回旋余地。
周灿吃亏在学历低了点，否则以他在规培考试、急诊科的多次优秀表现，足以让院领导处理这种事情时，慎之又慎。
绝不会像前天那样，轻易拿他当炮灰来顶包。
学历低，普遍成长潜力有限。人家才敢不把他放眼里，不担心以后遭受报复。
要是研究生博士学历，保证不是殷副科长那种谈话态度。
更不可能暂停周灿的职务，极限施压。
周灿先到医院食堂把早餐吃了。
说真的，他的心态可能比殷副科长稳多了。毕竟他拖得起，殷副科长拖不起。
因为拖得时间越长，家属的情绪就会积压得越厉害，到时候会闹得更凶。
一路不紧不慢的走向医务科的2号小会议室。
“哈，周医生早啊！”
陆医生本来正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急诊科，见到周灿，直接来了个紧急刹车。
“早！”
周灿不咸不澹的回应。
“听说你被停职了？还有机会回来工作吗？”陆医生的眼底深处带着小人得志的笑意。
脸上却是装出一副猫哭耗子的假慈悲表情。
“那你是希望我能回去，还是不能回去呢？”
周灿反问。
“啊哈哈……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回来啦！不过听说你闯的祸挺大的，许医生亲自去闹了都不管用，我看这事有点悬。”
陆医生这种人，各种八卦、小道消息，都是他最关心的。
“呵呵，我的事悬不悬不知道。不过你今天上班迟到，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周灿亮了亮手机屏幕。
时间已经是7：59分，陆医生就算开飞的都不可能在8点前赶到手术室。
“啊……不跟你聊了，我的100块啊……”
陆医生这才意识到，只顾着奚落周灿，已经迟到了。
他再次百米冲刺的跑向急诊科。
周灿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好笑。
千人千貌，什么样的人都有。
陆医生被他反超时，嫉妒得要命。现在看到他落难了，小人得志，开心得要命。
不过只怕要让他失望了。
医务科的辛科长亲自给他发信息，这已经透露出事情有了重大转机。
反正周灿打定了主意，绝不会妥协。
要他背黑锅，门都没有。
规培医生签的可是正式合同，工作一年，考到了执业医师证，甚至可以称之为医师。地位仅次于住院医师。
在他没有明显过错的情况下，医院要把他开除，还真不是某个领导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
周灿到达医务科2号会议室后，敲了敲门。
“周医生来啦，进来吧！”
医务科科长辛万山，对着他招招手。
此刻，小会议室内已经坐着好几人。
周灿认识的有娄主任、辛科长、殷副科长。
看来娄主任终究还是站了出来。
“小周，坐这里！”
娄主任示意周灿坐他旁边。
周灿来之前，这些人应该已经讨论了一段时间。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茶杯，已经被喝空了。只剩下一些沉在底下的茶叶。
“大家的时间都很紧张，我就长话短说了。”
说话之人是一名方面大耳，皮肤白皙红润的中年男子。
头发保养得相当不错。
乌黑发亮，顺滑如丝。
穿着也是相当考究。
一看就是生活品质非常高的人。
娄主任、辛科长等人在场的情况下，此人却能够坐在主席位置上，身份也是呼之欲出。
很可能就是那位幕后的院级领导。
院长只有一位，是祝雪阳。周灿上次在急诊科见过祝院长，这人肯定不是。
由此可以推断出，此人是副院长或者其它重要职位的院级领导。
比如院助、党办、工会的头头等等，都是院级领导。
副院长更是有着好几位，管行政的、医疗的、后勤总务的、科研教学的……
“周灿，首先要对你提出批评。因为你的不顾大局，让这么多医院领导为你一个人浪费大量时间与精力。这是对医院行政资源的严重浪费。”
好家伙，这是倒打一耙啊。
听说领导都喜欢对那些刺头下属来一记下马威，或者是杀威棒，杀杀傲气，再谈事情。
周灿的脸色转冷，正要反驳。
旁边的娄主任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对他微微摇头。
示意他不要顶撞对方。
“这位是行政副院长白孜然，先听听他怎么说。”
娄主任小声提点周灿。
“事情闹到这一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上官砚医生是附二医院的胃肠肿瘤学科选定的带头人。如果这个学科建设好了，不但可以让附二医院的知名度更上一层楼，让附二医院的肿瘤学科更具竞争力。而且对总院这边也是有着巨大好处。”
白孜然副院长这是直接摊牌了。
“如果因为一个小小的抢救事件影响了他的声誉，让他的名医形象受损，这个后果很可能是毁灭性的。周灿只是一个规培医生，抗下此事，对医院的贡献将会非常大。当然，换作任何人都不愿无故替人背黑锅，但是图雅是个大家庭。身为图雅的一份子，就应该以大局为重。”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后，再次落在周灿脸上。
“只有把基本盘做大了，图雅的员工才能过得更好，发展空间才会更广阔。周灿为医院做出的牺牲，所做出的贡献，医院不会忘记。评优、进修、提干、权重科室选择，都可以为他开绿灯。”
行政副院长的权力相当大。
当众许下的承诺，应该能兑现。
给周灿开一两次绿灯，完全有可能。
“周灿，最后问你一次，愿意为医院的发展，做出一次小小的牺牲吗？”
白副院长的手段比殷副科长可就厉害多了。
先是给周灿一记杀威棒。
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拿大义相逼。
最后抛出一系列的奖励当诱惑。
这种情况下，再怎么头铁心坚的刺头，都得服软。
而且他使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一切行为皆是公开，绝不偷偷摸摸。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周灿。
“我不同意。”
周灿想都不想，断然拒绝。
如此油盐不进的表现，让白副院长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眉宇间有着一团令人心季的怒气在快速凝聚。
像天上的乌云般，越积越厚。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真要看着附二医院损失一位名医，损失一个即将兴起的科室？”
白院长的声音字字如雷音咆孝。
蕴含着滔天怒意。
那种无形的威压像一座大山压下周灿。
别说是他，就连旁边的娄主任都表现出心有戚戚然。
“此事我却是有着不同看法。打铁还需自身硬，上官医生这次出了事，让我帮他顶包。名声保住了。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
周灿当众反问白副院长。
“这……”
白副院长能言善辩，此刻却被问得哑口无言。
没人敢保证上官医生下次不闯祸。
“他若真的有潜力成为一个学科带头人，那就有能力应对这种小危机。否则，医院对他寄予厚望，砸下无数的资源在他身上，他最终却没能撑起一个学科，这个损失只会更大。温室里永远长不出参天大树，不经历风雨，看不到彩虹。您越是想要保护他，越会害了他。”
周灿的反驳之言，很有深度。
而且处处占着道理。
辛科长，娄主任等人听了后，连连点头。
白副院长陷入了沉思，脸色阴晴不定。
最终似乎做出了决定。
“立刻叫上官医生进来！”
他抬头对那个给众人泡茶添水的年轻妹子吩咐道。
听这放的意思，上官砚就在附近。
没多久，神色紧张的上官医生走进了会议室。
他的目光看向周灿时，明显有些躲闪。
做了亏心事，心理负担不会小。
“白院长，事情商量好了吗？”
他看向脸色沉重的白副院长。
“经过与周医生的商议讨论，我们最终决定让你向家属坦然承认错误。”白副院长把这个艰难的决定告诉他。
“啊……”
上官医生的身形一顿，差点瘫到地上。
他的表情焦急而惶恐“我正在冲击副高职称的紧要关头，受这件事情的影响，评副高职称至少要推迟一年。还有，我的名医形象也会蒙上污点。本来计划好的，今年我评审副高职称通过，明年就可以带领胃肠肿瘤学科大展拳脚，这一切计划都得泡汤。”
上官砚也没想到，抢救一个孩子，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这个损失太大了。
明明是做好事，怎么最后却变得一团糟呢？
“你先别急，坐下来，慢慢听我们说。周医生刚才说的那番话，非常有道理。从一出事开始，你找到我寻求帮助，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保护你，保住附二医院准备竖起的一块新招牌。周灿说，打铁还需自身硬，这次的小危机，对你其实是一次很好的考验。”
白副院长不愧是院级领导。
意识到错了后，立刻纠正，从善如流的听众周灿的建议。
让上官砚自己处理这次的危机。
如果连这么个小危机都处理不好，就算把上官砚硬扶上去，将来一但出事，对医院造成的损失只会更大。
“可是家属已经请了媒体记者过来，我去认错，立刻就会上新闻头条，名医形象全毁?
?啊！”上官砚将近四十岁的人了，急得额头上全是汗，脸色惨白。
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不是他的心理素质不过硬，而是关乎前途命运，一步踏出，很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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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怪我，不该拖延时间。家属以为咱们不给他一个说法，这才找了媒体过来曝光。”殷副科长还挺会做人的，主动站出来把罪责抗下了。
实际上，白副院长才是幕后操盘者。
不过身为下属，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帮上司挡‘子弹’，背黑锅，这是高级职场生存技能。
很容易获得上司的好感与信任。
有重要职位空缺，上司就会第一时间考虑到她。
白副院长赞赏的看了一眼殷副科长，然后目光幽幽的扫过周灿。
他本来的想法就是向周灿极限施压，逼着周灿答应。
真没想到惹了一块硬骨头。
更可怕的是，许医生站出来为周灿讨公道以后，医院居然有多个科主任、主任医师、副主任医师为周灿说话。
面对汹涌的民情，白副院长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这事祝院长虽然没出面表态，但是以他对祝院长的了解，知道再不妥善解决，祝院长就该找他喝茶了。
图雅医院，绝不是某个人的一言堂。
更不可能为所欲为。
它受官府领导，内部民主自治。
与周灿的这场对决，白副院长最先承受不住压力。于是就有了辛科长亲自给周灿发短信这一招。
说起来，辛万山与周灿终究是有些缘分的。
当初考规培时，辛科长亲自出面帮周灿澄清了迟到的事情。
这是一段善缘。
白副院长让辛科长亲自发短信，也有着打感情牌的深刻用意在里面。
可惜周灿的头太铁了，心志太坚定了。
现在事情久拖未决，带来了相当严重的后果。白副院长已经是回天乏术。
上官砚的声誉肯定是保不住了。
还有，这件事也对白副院长本人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以后竞选院长，他的支持率肯定会下降。
所以说，高处不胜寒。
领导坐在高位，看似舒服，实际上压力非常大。
因为位高权重，随便做出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白副院长此刻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做梦也想不到，三岁小孩儿倒崩八十岁老娘。一个小规培医生，居然能让他摔一个这么大的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