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戎重病痊愈。
这对于陆府来说,并非一件完全的喜事。
要问为什么……
“阿娘!这陆小戎的病,怎么会好起来呢?”
“小声点!”
这恼怒的声音是从陆府的黛萱苑传来的,讲话的是陆府的三姑娘,陆施姚。
一旁站着的,是她的生母、陆昌远的妾室狄萱儿。
也就是狄氏狄小娘。
“阿娘……这陆小戎病好了,那我、我还怎么嫁给秦将军啊……”
陆施姚恼得快要哭出来了,也不顾自己手指娇柔,生生敲在红木桌上。
见状,狄氏赶紧去擦拭了一下陆施姚拍过的地方:“你这个杀千刀的,这桌子可是你爹爹送的,哪里容得你乱来。”
“阿娘~我的好阿娘,你就不着急吗?”
狄氏不耐烦地呼了一口气,瘪瘪嘴,在陆施姚对面坐下:“你啊,就是沉不住气。你看看,那周氏活得好好的,你阿娘我,虽为妾室,不还是把你爹爹的心抓得牢牢的。”
“那阿娘你快给我出出招吧!”
“那陆小戎还有那周氏,是吃着我们常年送去的弱命汤过活的,吃了这么多年,就算病好了,这身体啊,一样弱。最重要的是——”
狄氏说到这里,饮了一口茶道:“她陆小戎,这辈子,都不可能生育。”
“阿娘……真的啊?”陆施姚一听,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儿。
“所以啊,你何必管她陆小戎是死是活。活着也是个废人。”狄氏挑嘴一笑,露出一副得意模样。
“可是……我记得,那娃娃亲上写着,陆氏嫡女……我……”
一听到“嫡”这个字,狄氏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陆施姚也看出了阿娘的情绪变化,立刻从方才无理取闹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放心吧,你阿娘自然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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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戎,这会儿应该去给祖母请安了。”
“芄兰……阿姊……”阿凌从铜镜里看到了芄兰的身影,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脸去。
不知为何,上一次,芄兰在自己面前自戕而亡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阿凌想冲过去抱住她,但理智让她克制住了。
芄兰全名陆芄兰,是小戎阿娘周允升名下的嫡女、陆氏的长女。
但她并非周氏亲生女儿,而是陆昌远在外花天酒地后诞下的私生女。
为了不惹口舌,便谎称是周氏之女。
至于芄兰的亲阿娘先在何处、是否还活着……阿凌与小戎乃至周氏都不清楚。
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平康女子的命运向来无人关怀。
“你瞧瞧你,怎么自己梳头,阿——”
芄兰险些唤出阿凌的名字,想要叫阿凌来替小戎梳头,一想到,那阿凌已经离开了,又改口道:“阿姊来帮你梳吧。”
阿凌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芄兰还未从这一场变故中回过神来。
自己对着铜镜时也有些恍惚。
过去,都是自己站在她们身后,为她们梳妆。
如今,换成自己坐在这里,竟不知应该如何为之了。
“走吧,祖母还在等我们。”
“诶,等等——”阿凌忽然想起什么来,在进祖母的万安堂之前,先向院子里计时的漏刻走去。
“小戎,你弄这漏刻作甚……诶,别卡着啊……”
“放心吧。我会给复原的。”阿凌偷偷给那刻漏施了些气法,令其停在了他们进万安堂的前一刻。
请安也是上一次没有发生过的事,这一次,还是需小心为妙。
陆府的祖母陆老夫人,或许也是不希望小戎痊愈的人之一。
这还要从陆、周、狄三大家族的起起伏伏说起——
有些太长了,以后慢慢道来。
“毕竟是病人,这规矩啊,也给病没了。”阿凌与芄兰前脚才踏入万安堂,这狄氏后脚就开始使绊子。
这一番画面,过去阿凌陪在小戎身边是早已看惯。
这狄氏,仗着娘家如今在朝堂里得势,从前朝九品芝麻小官,经前朝一战成名,一跃成了五品,与陆昌远是平起平坐了。
只是这狄氏嫁入陆府时是前朝末期,她又是庶女出身,虽在周允升之前嫁入陆府,却只能做妾。
“你们这两个逆子,怎么能误了时辰!咳咳……”
周允升装作一副愤怒模样,厉声训斥了阿凌与芄兰二人。
但阿凌知道,这一切都是做给陆老夫人看的。
“还望老夫人念在小戎从阎罗王前走一遭的份上,宽恕两位逆子吧……”
周允升,源出身四品家嫡女。
当时啊,陆昌远的爹爹也是四品官。
只是,新朝建立后,为清缴傀鬼、稳定边疆,朝堂风气从前朝的重文轻武转变至重武轻文。
文官世家的周氏逐渐没落,如今虽还是四品傍身,却早已是名存实亡。
而陆昌远的爹爹以及祖上本是武将,只是陆昌远自小喜爱诗词书画,经科举,成了文官。
加上这时政变革,亲家与自家双双失势,自己先前更是在朝堂上谏言大兴文学,惹怒圣上,从四品降至五品。
自那以后,陆昌远,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也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到了周允升身上。
认为是她娘家没落,才导致他被降官。
“小戎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金安。”
虽然,这两人对小戎的阿娘周氏颇有苛待,但如今自己是小戎,即便是要报仇,该做好的表面功夫还是需要做好。
“哼,福安……你若真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安稳,那就把你做孙女该做的本分做好。”
陆老夫人虽年事已高,精神气儿缺是丝毫不减。
每日浓妆艳抹也罢,这金银首饰是能戴多少就戴多少,仿佛是把这一生的家当都要穿在身上。
阿凌听说,这陆老夫人过去也是妾室上位。
“祖母别生气,我想,小戎阿姊也不是故意的。”
陆施姚与方才在黛萱苑里的模样判若两人,丝毫没有了那份骄横做派,连声音也都细腻婉转的不少。
阿凌翻翻白眼,这戏精母女她再了解不过。就爱在陆昌远和陆家祖母面前装模作样。
但奈何人家就吃这一套。
“祖母……阿姊瞪我……”陆施姚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还一个劲往祖母身上瘫。
这祖母又不是男人,做出这番狐媚子模样作甚?
“祖母,小戎身体还未痊愈,先行告退。”阿凌敷衍地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站住!”祖母怒吼一声。
“小戎……你在干嘛……”一旁的芄兰惊得瞪大双眼。
“你这不孝子!怎可说如此无礼数的话。”
“是呀是呀,阿姊,你是唯一的嫡子,是要给我们姊妹兄弟做表率的。”
这陆施姚立刻抓住了空子。而这一句唯一的嫡子惹得芄兰轻叹一气,默默低下了头。
“哼,嫡子……我陆家,拿不出如此做派的嫡子。”
瞧瞧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肯定是提前通了气儿,在这准备好了要难为自己。
“跪下。”陆老夫人厉声斥道。
“这孩子不懂规矩,当娘的,自然是脱不了干系。”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狄萱儿这时候倒是知道发话了。
周允升一瞧这阵仗不对,再这样下去,他们母女三人都要被重罚。
她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下来,就准备跪下。
阿凌一把扶住了准备下跪的周氏说道:“祖母,常言道,母慈子孝。这为长辈的仁慈,为小辈的自然孝顺。而古人将慈爱放前,孝顺致后,其中的道理孙女想着,祖母定是明白的。而今日,祖母要罚,罚的并非孙女不懂规矩,也并非我阿娘周氏不懂教子。仅仅只是因为祖母想罚。”
“你……!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祖母一惊,愤怒的情绪重新涌上心头。
“这陆小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一旁的狄氏母女也被阿凌这番话吓住了。
“孙女来时,瞧过漏刻,并未误了时辰。”
虽然上一次没给这老太婆请过安,但这误时是祖母常用来训斥小戎的法子。
所以这次阿凌特别关注了院里的漏刻,就是为了防她这一手,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哼,你说没有误时就没误时,难不成,靠你一张嘴来说?”
“孙女特别卡住了漏刻,定格在孙女进来前一刻。祖母可派人去看刻箭所指的时刻,就知孙女是否只凭一张嘴来说。”这话也是阿凌早已料到,自然是流畅应对。
此时,万安堂上所有人都如同吃了哑药一般。
这陆家老夫人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她今日是定要找个法子治这泼孙的罪!